读《资治通鉴·汉纪五》

（九）

　　初，隆虑侯灶（周灶）击南越，会（正当）暑湿，士卒大疫（流行瘟疫），兵不能隃（音：于，越过）领（五岭，此是中原地区向岭南进发必经之路）。岁馀，高后崩，即罢兵（因为吕后死了，停止进军）。赵佗因此以兵威财物赂遗（武力威胁加上财物贿赂）闽越、西瓯、骆，役属（服从归顺南越国）焉。东西（国土）万馀里，乘黄屋左纛（音：到，帝王车上的饰品。），称制（自称皇帝）与中国侔（音：谋，相同）。

半民：山高皇帝远，南越国时降时叛，中央政府一旦陷于纷争弱势之时，赵佗就会过一过“皇帝瘾”。

帝乃为佗亲冢（双亲的坟墓）在真定者置守邑（安排守护人员），岁时（每年定期祭祀）奉祀；召其昆弟（给他在家乡的兄弟封官重赏），尊官、厚赐宠之。复使陆贾使（再派陆贾出使）南越，赐佗书曰：“朕，高皇帝侧室（非正妻）之子也，弃外安排在外地，奉北籓于代。道里辽远（地处偏僻），壅蔽朴愚（为人闭塞愚钝），未尝致书（没跟您有联络）。高皇帝弃群臣，孝惠皇帝即世（继位）；高后自临（执政）事，不幸有疾，诸吕为变，赖功臣之力，诛之已毕，朕以王、侯、吏不释（诸王群臣不放弃）之故，不得不立。今即位。乃者闻王遗（给周灶去信）将军隆虑侯书，求亲昆弟（为真定的兄弟求下落），请罢（废除）长沙两将军（吕后七年，佗反，攻长沙，故遣两将军屯于长沙以备之。）。朕以（因为你的信）王书罢（罢免）将军博阳侯；亲昆弟在真定者，已遣人存问（慰问），修治先人冢。前日闻王发兵于边，为寇灾（侵扰边境）不止。当其时，长沙苦之（受害），南郡尤甚。虽王之国，庸独利乎（你们国家能因战争只获利益，不受伤害）！必多杀士卒，伤良将吏，寡（让人妻守寡）人之妻，孤（使人儿子孤单）人之子，独人（使人父母无依）父母，得一亡十（一点利益十倍代价），朕不忍为也。朕欲定（划定）地犬牙相入（边界相交处）者，以问吏，吏曰：‘高皇帝所以介（隔离）长沙土也。’朕不得擅变（我也不能擅自变更）焉。今得王之地，不足以为大；得王之财，不足以为富。服领（五岭）以南，王自治之。虽然，王之号为帝。两帝并立，亡（没有）一乘（个）之使（使者）以通（沟通）其道，是争也；争而不让，仁者不为也（只讲力争，却不谦让，仁者不为）。愿与王分弃前恶，终今以来，通使如故。（共弃前嫌，互通友好，一如既往）”

半民：汉文帝这封信有理有利有节，温和谦让中透出大国的气度和威力，以德服人，以理服人，堪比秦始皇三十万大军。如孔子《论语·季氏》说：“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这就是文帝的“修文德以来之”吧。

司马光全文录下这封信，正是对汉文帝的处理国际关系的儒家“理想”做法的“崇拜”。但是儒家看待现实问题，往往理想化和静止化。不说别的，就是他所处的北宋就不能以这样的方法处理与辽、夏乃至后来的金、蒙古等的关系。因为汉文帝这封信背后是大汉强大的综合实力，对南越国有着压倒性的优势，才会“不战而屈人之兵”，北宋对他们是没有的，甚至战争能力还处于弱势，怎么可能“屈人”，那想不战，只能以“岁币”“赂人”，而这无疑是资敌而弱己。这就是消极的处理国际关系了。
　　贾（陆贾）至南越，南越王恐（震恐），顿首谢罪，愿奉（接受）明诏，长为籓臣（永为藩臣），奉贡职（纳贡）。于是下令国中曰：“吾闻两雄不俱立，两贤不并世（同时存在）。汉皇帝，贤天子。自今以来，去帝制、黄屋、左纛。”因为书（写回信），称：“蛮夷大长（大酋长）、老夫臣（自称臣）佗昧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老夫，故越吏（从前越地官吏）也，高皇帝幸赐臣佗玺，以为南越王。孝惠皇帝即位，义不忍绝（没有断绝关系），所以赐老夫者甚厚。高后用事，别异（歧视隔绝我们）蛮夷，出令曰：‘毋与蛮夷越金、铁、田器、马、牛、羊。即予，予牡（雄性动物），毋予牝（雌性）。’老夫处僻，马、牛、羊齿（年齿）已长。自以祭祀不修（不能祭祀祖先），有死罪，使内史籓、中尉高、御史平凡（共三批人）三辈上书谢过，皆不反。又风闻（听说）老夫父母坟墓已坏削，兄弟宗族已诛论。吏相与议曰：‘今内不得振于汉（得到汉的尊重），外无以（显示我们自己）自高异。’故更号为帝，自帝其国，非敢有害于天下。高皇后闻之，大怒，削去南越之籍（封号），使使不通（断绝使者）。老夫窃疑长沙王谗（诋毁）臣，故发兵以伐其边。老夫处越四十九年，于今抱孙焉。然夙兴夜寐，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视靡曼（靡靡之色）之色，耳不听钟鼓之音者，以（因为不能侍奉汉朝）不得事汉也。今陛下幸哀怜，复故号，通使汉如故；老夫死，骨不腐。改号，不敢为帝矣！”

半民：赵佗还是很有意思的，对陆贾表示的很中性、明确，不再称帝，永为藩臣；对国内，抬高汉帝，也是抬高自己，两雄、两贤，自己只是比汉朝皇帝差点，所以要去掉皇帝名号、仪式；对文帝，则充满谦卑和推卸责任，表示自己的忠心和无奈，好像自己所为是吕后的不待见、是长沙王的谗言，自己也曾做过努力，因为无效，被迫称帝的。不愧是待在南越四十九年的“老狐狸”。
　　齐哀王襄薨。

半民：第二代齐王刘襄，谥号哀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