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孩子是踏过成人的尸体而成年的”出自英国伟大的儿童精神分析学家温尼科特名著《游戏与现实》,其中有一篇专门讨论青少年成长的文章,他说:“一个孩子是踏过成人的尸体而成年的。”他这样解释,如果成长意味着代替父母的位置,那么青春期就包含了“谋杀”的幻想,当然,这是指在无意识层面。听起来有些骇人听闻,但它并不玄妙,而是事实。
另一著名心理学家河合隼雄这样说:“在青春期之前还都是不折不扣的孩子。可到了青春期,就掺入了‘性’这样一个因素,就意味着在自己体内慢慢滋生出生育下一代的能力,是一个慢慢走向成人的过程。大人解释起来,也就这么简单,可对于正在发育的孩子本人来说,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无法名状的东西在爆发。它既有神圣的一面,又有种说不出的“肮脏”的一面。两面的东西一起扑来,在孩子的体内翻涌,不可掌握,而且能量大得不可言喻。因为是一个从孩子蜕变成大人的过程,所以不得不背负着‘死和再生’的沉重课题。”
我这样理解:青春期是场漫长的战争。它既是孩子对父母的、也是对他自己的战争。只有杀死过去的父母和孩子,才会迎来新的青年和家庭。青春期是个转变的时机。它既是青少年的、也是父母的成长课题,放弃旧模式,才能进入新循环,这是孩子和家长都必须学习和面对的一个过程。这个有些残酷的战争,关键之处在于,双方都要努力“接纳”、“包容”、“活下来”。
给青少年做咨询被业界公认为是一件难事,因为有时候你甚至没办法说服他们出现,即使出现也有可能是一场“恶战”,因为你没有办法用成年人的“道理”来说服他,而他绝不愿意随你摆布。
案例:
初二男孩徐波(化名),他妈妈因为他的叛逆、上网、威胁将他骗来送来咨询(第一次)。
刚见面,徐波妈妈拿出他的成绩单:数学28分,英语45分,语文47分。又给我一张22分的历史试卷。“你烦不烦啊,吵得像只鸡。”妈妈说完,徐波扔出两句话,不在乎又不耐烦。看到妈妈眼圈红了,徐波解释,“不是我想骂你,是你逼我没办法。”爸爸低头不语,妈妈落泪:“我们常常觉得这个孩子恨我们!”
功课不好,迷恋上网,还常常辱骂父母,对待母亲尤其粗鲁。妈妈说愿意以死换回他的良知,徐波说:“死一百次也没用。”妈妈对我说,她宁愿有个残疾孩子,就算一直养着他,也比现在管不住好。爸爸对我说,他管不了,也不想管,至于孩子他妈,那是在瞎管。
结束的时候,我问徐波:“下次你会来吗?”他果然回答:“我来干什么?我又没病。”我说:“我会在这里等你。”他瞪着父母:“这次是你们骗我来的。”我说:“下一次来或不来,由你自己决定。”他谁也不看,站起来就走了。
接下来,我以为他不会来了,可他和妈妈一起来了。不过,他在咨询开始之前神秘失踪了。结束时,出人意料地,他却等在门口。以后数次,只有爸爸妈妈来,徐波不来。
这个家,夫妻之间感情淡漠,妈妈自徐波出生起,就把自己全部交给了儿子。从此,父亲和母子渐行渐远,母子间却越缠越紧。徐波从小孩长成少年,他开始日益不满妈妈的控制,言行十分反叛,妈妈因此越逼越紧,无奈之下,徐波只好用自毁来逼迫妈妈放手。甚至说:“我没有能力自杀,我可以把自己弄残废!你老是管着我,你要逼死我!”妈妈说,从初一开始,这孩子的手段越来越毒,根本管不住,所以才来找心理咨询师。
徐波的家庭,妈妈独自奋战,她和儿子彼此伤害;爸爸远离战场,他和儿子互不相干。前者是因为自己的需要,过多纠缠和控制;后者也是出于自己的需要,过于疏离和冷淡。
从徐波的成长着想,他不仅仅需要父母是击不破的沙袋,承受攻击并且始终存在;他更需要父母是明亮的镜子,得到观照和反映,可以听到父母告诉他:他在做什么、他不被允许做什么,他为何这样做,他可以怎样做,更重要的是让他明白,即使这样,他依然被接受、被信任,依然被爱。
正面冲突的背后,是父母对孩子的理解、宽容和爱。就像这位父亲所示范的:自尊、自卫,但是没有丝毫敌意;宽容、接纳,对自己、对生命,体现出一种力量。
只有在“没有敌意的对抗”和“充满力量的包容”之下,双方才能活下来。这就是青春期,不仅是孩子的青春期,更是家长和家庭的一个青春期,如同打疫苗,种进去的是病毒,却可以防御更强大的伤害。在这场博弈中,没有输赢,度过就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