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拉草原

                                                       辛茜

     在望湖亭吃过正规的藏餐，又在湖畔为一行中惟一的小公主仁卓摘了许多嫩黄色的蜜罐罐花做手链。我们这才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青海湖，准备往海南州州府恰卜恰走。

    离湖岸不远向南的地方，有一条小道，不像是有很多车辆经过的样子。但是，在这条蜿蜒的道路不断地向前延伸的时候，眼前突然明亮起来，出现了一片波荡起伏的草原。

    身边的道帷多吉说，这就是夏拉草原，一处还没有遭到闲人践踏的净地。我一边应承着，同时被这片绿油油的，虽然还是夏天的颜色，却已显出雍容华贵气度的初秋的草原所迷惑。

     记得，当时虽已接近黄昏，但是因为天气晴朗，带着水气的阳光仍然沐浴着这片草原，照亮了所有的皱褶，草原金光灿烂。有小河的地方更是熠熠闪烁，不断变化着光泽。很远的地方，地平线上有一些重叠的浅灰色的山影。到了这种时候，阳光依旧温暖，我渴望能像一只白色的绵羊一样蜷伏在草尖上休息，一直到太阳逐渐冷却，消逝在西山顶上。当然，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过，我更愿意，夏拉草原的美景永远不被打扰，永远散布着这样平静的，像水一般的光。

     这一次的旅行，本想依着海南州的这条南线，即由青海湖南岸经夏拉草原到恰卜恰，再到贵德。领略一路的景致，享受此番适宜的旅游带给我们的欣喜。可是，不知为什么，这样一条理想的旅游路线，竟让我有了许多的担心。就好像自己突然发现的心爱的东西，会随时被人抢走。因为，因为这片草原太美了。

    到了这时候，离开黄昏不过半个钟头，然而，晚霞稀少得很，明亮的太阳依然低低地挂在深蓝的天空中。站在草地上，初秋的一阵阵风正通过浓密的、柔软的草叶，向我的脸颊扑来，又迅速地穿过紫色的秦艽花向天边飞去。　　　

    走了一会儿，看见几束卷曲的树叶躺在草丛中，是让人拔起来不久，又被扔掉的。我拣起来仔细地端详着，它的根部又肥又大，像萝卜一样湿润可爱。同来的朋友说，“你可别吃啊，这就是草原上常见的狼毒花，生命力很强，有药用价值，还有毒。以前的人酿酒时为了让酒有些蛮力，还是要放一点进去的，为的是迷倒人，当然很适度了。”

    初秋的夏拉草原，此时真有点狼毒花的味道，各种单纯的颜色已经开始无限制地相互交错起来，草叶的低语和花的羞怯，让人有了晕眩的感觉。放眼望去，一群一群白色的羊，因为已经吃饱喝足，懒洋洋地迈着步子，只有黑色的账房，像年迈的父亲等待着归来的牧人和猎犬。

   黄昏来临了，温暖的色彩使草原沉浸在田园般的宁静中，加重了人们归属自然的心境。想起早年聪慧英俊的六世达赖仓央嘉措奉康熙之命离开拉萨的行宫进京。一路上缥缈不定，行至青海湖畔时，满腹惆怅的仓央嘉措已经经历了许多人所未闻的奇遇，见过了太多的苦难，早已将自己的生命托付给了蓝色的湖泊。传说，他在青海湖畔，遭到恶人陷害，吃下了被人下过毒的食物，死在了这里。但是在夏拉草原，人们更愿意相信这样的传说，在仓央嘉措走过这片草原时，为这片草原的宁静和安详打动，想到人生苦短，世俗世界的争执、抢夺，尔虞我诈是那样的毫无意义，忽然失踪了，后来人们才知道他已经成了阿拉善草原上的一个牧羊人。

    人们是多么容易耽于幻想而忘记尘世间的烦恼啊。在夏拉草原的深处，我们无意间见到了一处故人的踪迹。残破的断墙，虽然已经无法体会它往日的尊严，但是仍然能够很清晰地感觉到它曾经是一个多么温暖的家园。为了保护这个家园，草原上的一定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残墙的旁边是一座高大的峨堡，插满了兵刃，其中一个保存极好，四五米长的银色的箭簇特别引人注意。从事格萨尔研究的学者围着它转了又转，他说，“走过许多藏区，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箭簇。显然这里曾经发生过规模很大的战争。”我猜想，过去人们对武士是充满了敬仰和崇敬的，所以才会一直用这样的形式纪念他们。因此，夏拉草原的人们和其他藏区的人一样，始终用宗教般的情怀感念护佑过自己的勇士，祈祷着幸福的生活。

    离峨堡不远的地方，有一点点荒芜已久了的藏传佛教寺院的遗迹，由于年代久远，战事频繁，没有留下一处完整的踪迹，看来只能依靠同来的藏学、历史学方面的专家去考证它们的来龙去脉了。

    在草原上行走的时间长了，常常会有这样的感觉，既不想辨认方向，也不知去向哪里，有点像迷路似的。双脚踏在潮湿的草地上觉得很有弹性，呼吸也顺畅，想象力像鸟儿展开了翅膀，一切温柔的记忆都在眼前清晰地出现，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

    假如我们全部的生活就如同黄昏来到之前草原美好的画卷似的轻快地展开，人在这时候会不会比较容易掌握自己全部的往事，全部的感情、力量和全部的灵魂，知道自己该怎样的生活。因为草原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碍人们的自由和思想，没有水泥，没有门庭，甚至没有声音……

    光线终于暗了下来，夏拉草原变得有些深沉，有些忧郁，宁静中能感觉得到它的心跳。如果没有我们这样的一些人来烦扰它的清静，也许它会更加惬意。即使只有远方的山岳陪伴在它的左右。我在想，是否有必要让更多的人来破坏草原的这份安宁与平静，即使我们来了，我们又怎么能够理解草原的伟大与胸怀呢！

    一切都是这样新颖，这样真实。在人类的梦寐里，希望这一切保持原状，希望这一切能让草原上所有的野花能够自然地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