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地叙说（组诗）

 

1.灯火迷离，人间已陌生

 

南山之南，倦鸟忘了归林

我热爱的人去了遥远的地方

当你读到落叶，我已走过春天

 

候鸟飞过天空，尘世没边没际

有人留下黄昏，我以落日为祭

在绵绵的孤寂中，我添流水之声

 

经过多久我才迎来黑夜。恰如你所见

我没有熄灭多余的灯火——

 

而灯火迷离，人间已陌生。瓦檐上的霜色

临摹一地月光，只为植下经年的雪和去路

 

2.我只想对你说

 

光线透过叶片，折射

到我的脸上

亲爱的，我只想对你说：

我饲养太多的疲倦和孤单

来装饰我无用的一生

亲爱的，在这寡淡的冬日

“温暖”多么容易被人

说出口，多么叫人心慌

当火车拉走一车的灯火

世界就暗下来了

站台只剩下了我

世界就多出了一个

手无寸铁的我

而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这个纷扰的尘世，我还要

小心地说出我的“爱”

亲爱的，你何必眉头紧锁

让我为你轻轻拨开乌云

我会扮成雪花的样子

飞到——你站立的窗前

 

3.平衡之术

 

一把好刃在手，未必是件幸事

春风，也会伤及无辜

 

芦苇一夜白头，青春驰入水底

石头的缝隙，填满未曾谋面的光阴

 

一边种下光明，一边种下黑暗

万物奔向秘境，羊有必死之心

 

蜻蜒掌握平衡术，众生如过江之鲫

善恶，仔存一念，在镜子说出污点之前

请整理好自己的衣冠

 

豆荚饱满，仓廪虚空，雨水无法忍住悲伤

雪枝打颤，雪花裹挟北方的消息

那消失的河流，必将在远方呈现

 

4.苍穹之下

 

乌鸦的巢，建在高高的树上

蝉蛹的透气孔，通向地面

狗靠嗅觉辨认家园的方向

跟随一只蚂蚁，就能找到它们隐蔽的巢穴

黑夜织一张网，挂在我们的头顶上

鼬鼠蛰伏草丛间，它锐利的目光，出卖了它

南行的货车，吐着白色的信子，在山路上盘旋

一只只羊赶赴屠场，身后的草原依然辽阔苍翠

美丽的花豹回望远山，她的眼中，只有皑皑白雪

 

5.一场雪之后

 

冷风止不住往袖口里钻

跺跺脚也赶不走寒冷

这是冬天赋予我的惩罚

但我不甘心臣服它的威严

我可以视草芥为焰火，可以往

红蚁小炉再添些温暖，可以

煮酒话桑麻，当窗理鬓霜

用一种颜色敷衍千里江山

风吹瘦远去的背影，吹响骨子里

的寒。一场雪之后，大地白得像

一张宣纸。而冬天看守着大地的

一切，命令万物交出生命的底色

 

6.指上的残雪

 

我知道，我所说的

不会成为呈堂证供

 

你要原谅我，原谅我

青春耗尽，背对斜阳

 

原谅我觥筹交错，醉生梦死

我停下，只为辨别风的方向

 

山峦起伏，田野座无虚席

一片落叶，作为时光的利息

 

有人拆卸花瓣，水书无痕

有人箪食瓢饮，痛饮长风

 

在时间的背面，一只游鱼

潜回，一棵水草的内心

 

你看，白鹭齐飞，芦花静默

青山未老，苹果交出了宿醉

 

你看，芭蕉欲翠，山色空濛

青草燃香，人畜相安。而我

 

指上的残雪，恰逢一株桃花

擎着烛火，走过低矮的人间

 

7.雪花是轻的

 

雪花是单数，是复数

是一个，是一群

是一群的你，也是

一群的我，我们拥有

共同的穹顶，轻，虚无

 

十万朵雪花，来到人间

从身体内取出深渊，冷

檐下垂凌，河水结冰

风，成了锋利的刀子

 

时光毫发未损。雪花是轻的

一朵雪花砸不痛沧桑的脸庞

一盏灯安慰不了孤寂的村庄

 

雪花是轻的，我是轻的

我把我，与另一群的你

堆在一起，才有了重量

 

8.惜阴亭看雪

 

不能对一场雪，熟视无睹
太阳出来了，雪就会融化
就像风一样，证明我来过？

我居住的小城，依然无名
我还在这里，在这里
一年一次，与一场雪告别

雪，覆盖了屋顶
覆盖了你，也覆盖了我
覆盖了人间的低洼与不平

我留下脚印
借一片雪花
写下冷与暖的对白

好了，就这样， 
请渡我到湖心，与枯荷一起
印证一下虚无主义

 

9.还要下多少雨，才能完成一条河的叙述

在清冷的冬日，集市熙熙攘攘

小鸟唧唧喳喳，世界的嘈杂喧嚣尘上

唯有蚂蚁的沉默，领受落日的教诲

神坐在路口，用光分配每个人的去向

我无数次出发，又无数次回来。只想

让风吹得慢一点，让春天的路途变得长一些

从湖泊捞起一面镜子，镜后的眼眸有些迷茫

我看到自己的容颜，却不能安放自己的悲伤

无论顺风还是逆风，都是狩猎人布下的陷阱

我炫耀了生，却隐瞒了死

向尘世兜售过多的虚名。疼痛就不必说了

孤独只说给内心。比尘埃轻的是羽毛

比羽毛轻的是时光，它已经长出翅膀

将我远远地抛在身后。

一切都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叶片上的露珠，轻轻摇晃

繁花落尽，草木低垂

羊群走过低矮的天空，鞭子过多的言传身教

留下苦难。谁也看不到远方。冬季这么长

我还有足够的时间，将越叙越远的小河轻轻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