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地域,生命,或其它——读《张玉泉诗集》
(2024-02-03 02:1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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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朝阳品诗 |
水,地域,生命,或其它
——读《张玉泉诗集》
欣悉楚鹰要出诗集了。从他发送我的三辑诗中,这位来自邹鲁之滨才子的人生况味——“岸边必有一些和我一样命中缺水的人/在四处游荡(《与水为邻》)”,又一次深深地触动了我。
楚鹰是诗人张玉泉先生的笔名。他出生海岛,身居木兰溪、延寿溪滋润的兴化府。莆阳大地的灵山秀水赋予他诗歌创作的灵气,按理说命中是不该缺水的。(当然我不是街头算命先生,能断言命理中的五行所缺。)水,作为承载生命之物,一种命运的象征。关于“水”的意象,在他的作品中多有出现,与水相关的抒写,自如地融入个人命运的咏叹。“整个上午,我都在河边看水/看它流经我眼前时的纹理/看那千变万化的纹理暗藏着的/一个人的命运与玄机。(《看水》)”,诗中的水和人浑然一体,有着诗人身上无法复制的生命气息,和从未缺乏过的诗性与柔情。让我在葆有生命体温的作品中体味到一种无法言表的宿命,也会嗅到诗歌宗教的气息。
诗人思兹念兹的“水”,作为一种精神原乡的语符,在乡愁弥漫的当下,或许真的是像楚鹰一样跻身都市生活之人命中所缺。穿插在所选的三辑诗中的《没有什么可以栓住水 》《雨夜》《松溪》《与水为邻》《大海》《看水》《海的回响》《岛,目送苍茫》等,一方面是基于现实生活环境下的精神创造,一方面是个人的身世经历和潜藏心灵深处的美好回忆。系列与水相关的诗歌作品,就容纳着他内心的渴望和吁求。
他在《爱在云水间》写下:“人和鱼有着相同的深渊/有着提心吊胆的一生。海水之下/醒着的魂灵把年轻的躯体高高举起/像供奉人间祭品,又像获胜的奖赏”,通过“人和鱼”相似或类同情态的联想,以物态喻人的心境和命运,真诚而真实地将海洋生活表现为现实环境下的生命状态,真实性的描述与想象性的刻写是具有情感的深度和高度的。这样写出的诗歌作品既保持了海洋文化的本色,又把现实样态和精神特质富有历史感地表现出来,就让我们有了重新审视乡土可能。在《没有什么可以栓住水 》中写道:
尽头。覆水。
我们还有下半场的痛
像深秋。冬天迅速逼近
雪就要下了,瞄准我们共同的伤口
诗,我看不到雪底下的春天了
绝望燃烧了这么多年,不幸和悲伤
落满了灰烬
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就像没有什么可以栓住水
在看不见的缓慢的决绝的渗透中
黑暗覆盖了最后的羸弱的星光
诗,我的行囊里装满了过去如沸的时光
我要去一个足够远的远方
把它安葬,连同这支
你留给我的
绝望的
歌
这首诗以“水”为引子,接通了心与物,事态与人生,赋予心灵上渴求的“诗”以鲜活的生命形体,成了诗人行走人间衷情倾诉的对象。它是现实环境下诗人心境的折射,又是对过往时光的一种追忆方式和人生理想与使命意识的呈示。又如《画岛》一诗:
在宽大的桌面上,我铺开纸张
画下翻滚的波涛,翔舞的飞鸟
我给他们喂养文字
海里奔出金色的鱼群
我画下群山
森林欢呼,绸布般涌动
我在海岬上画下唯一的庙宇、铜钟
它们散发香气,一如人们的灵魂芬芳
还有什么不被映照,这光明流转的岛屿
渔民都住进了书本的空白处
成了一部丰满的岛籍。
诗人画岛,与海洋生活相关的场景事态,在整个作画过程不断地浮现出来。以俯瞰时空的宏观视角,敏锐地捕捉到一景一物的幽微体验,牵系的“飞鸟”“鱼群”“群山”“森林”“庙宇”“铜钟”“岛屿”等原初的记忆,随着思绪的波涛逐一成了化融于诗境的言说,引领我们在他生命的原乡和精神的家园作了一番诗意的漫游。
诗是心灵的外化,是心智的结晶。由此看来,水作为一个既具象又抽象既现实又虚无的诗歌符号,对于楚鹰的影响深刻而独特。艾特略说过“一个作家的意象……均来自童年至今的整个生命感受。在我们一生的见闻中,为什么有的意象满载情绪地不断地反复出现于我们的脑际,而其他的却消失不见了呢?”在其他不是写水的作品中,地域性多水的东南沿海,同样赋予楚鹰水样的情思。其作品不乏诗人的生命体征和特质。
因而三辑诗看似各自独立,其实又是连成一体。他在《暗影》中写道:“保持这个姿势,高扬着头,/把头发甩向脑后……十年来,我保持对黎明的向往之情”,和系列诗一样再现人生历练的片段,相关的生活情景随之扑面而来。诗人行走的轨迹就在诗行间,凸显出一个满怀自信《借道人间》的生命形象。在《清明》中写下:“夕阳馈赠你予黄金/你用双手合上暮色,……你,把几十年的光阴转嫁于我/让我每年站在这里,成为你一天的替身”,在诗中生与死、情与思,完全适合一个特定时间节点情感意念的表达,达到了相当的自觉和自省。
诗,融叙事与具象于一体,像《诗人之夜》《取暖》《被盗走黑夜的人》《在咖啡》《我是一棵树》等,是与诗人的生活经历和阅历息息相关。在《被盗走黑夜的人》中写的“那些来自更远的卫士深夜就已抵达风暴中心/核检,转移,施救/他们奋力按住一个人的下滑/高举着灯火,照亮向下的阴影。……陀螺在飞转,被盗走黑夜的人/星空如白昼。”这首写抗疫现场情景的诗,在歌颂最美逆行者的同时,让我们真切看到诗人心系抗疫的影子,字里行间饱含作者深切的感情体验。诗写别人,也是在写自己。如“你清晨时见到的露珠,都是我/憋得发慌的冷汗。(《暗影》)”,“露珠”与“冷汗”的相似性含有某种暗示的成分,自然的人性状态和人性的自然状态相互交融是心灵的需要,也是表现的需要。又如《取暖》一诗中的“把余下的一首诗写完/就等于圆满。/然后从中间开始/一行一行地抽出/给去年的自己取暖”有意地制造如严羽所言“诗有别趣,非关事理。”的情理悖谬,将生命中诗意的过往再现出来,不仅给读者带来新的审美情趣,也给人带来生命的思考。
这种主体与客体,内情与外物的融合,审美情趣与生命思考的渗透和折射,而呈现出的诗美流向,不但反映读者审美心理的客观需求,也让楚鹰的系列诗歌作品更具诗的语言特质。如“白天一下子跨进了午夜,/像空荡的酒瓶丢失了酒的烈性。/广告牌陷入更深的沉默。(《大地,一下子安静了》)”,凭借“白天”“午夜”与“酒瓶丢失了酒的烈性”的类同原理,以及“广告牌”的人性状态,在诗行间形成的语义关系场,其诗化功能就有一定的审美指向。又如《旅行》一诗中“这弯曲的山路,有些东西仍裸露着,/有些东西安静下来”,于平常处推陈出新引发人们的注意和思考,诗中的想象常让我们熟识的事物或现象骤然陌生起来,刷新人们惯常的思维,使得山道的“裸露”和“安静”显得别有意味。
这些经过诗人匠心独运加工和改造的意象,不仅刺激着想象力,还规定了想象性联想的大致方向,把一种特殊的体验或显或隐地突进到对其意义的反思上来,使得诗歌语言存在一种表达之外的深度体验和指向。为此,有人说“诗不仅是情感的抒发冒险,而且也是灵魂的冒险。在探讨人生奥秘的途程中,诗与哲学是一对好朋友。”这些体现在作品中的经验与理性思考,蕴含着对社会历史与现实人生的察识、体认与评说。
他的作品较多采用比喻、拟人、象征、通感、错位跳跃和虚实的表现,摒弃时下一些诗歌写作者漫漶的宣叙和阐释说明的客观描写,尤其是利用事物间的相似性或类同性进行联想和架构,借助人与事物以及事物之间隐秘关系诗意的彰显,让简洁的母语穿透人文时空直抵意识的内核,强化诗歌艺术上的陌生化效应,使得情思和语言得以有效的融合,从而形成了具有诗人自己的美学个性和艺术风格。
记得著名学者、作家杨健民说过“诗不仅是哲学的,还是技艺的。”我想这句话用在诗人楚鹰身上非常恰切。因为“只有昼夜忧思的人,/才能闻到这阵阵清香。——《诗人之夜》”。我喜欢这样的诗人,喜欢这样的诗。
相信你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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