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斤馨香两元钱

文/玕珉

五四这天下午，送家里小孩去书法班写毛笔字，闲来无事，便踱步到附近的书店，一来看看有没有心仪的新书，二来消遣时间，等小孩下课，顺便挑几本他爱看的书，作为中期考试的奖励。这是小县城最大的书店，人虽不是很多，但也不少。完全是现代超市的布局，你可以在任何书架边搜索，挑选，翻阅。书店中央百分之八十的面积被课辅读物和练习册、试卷之类的学生书籍占领了，有几个家长正和孩子精心挑选。书店靠西边的一小块地方，装修成阅览区的布局，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孩子正在看书。

来到我常来的“文学名著”区，找了一本叫《落在纸上的雪》的诗歌集子翻开，大都是当代诗坛比较有名气的诗人诗作。翻到我喜欢的诗人张执浩，赏读他的《与父亲同眠》。就在这时，听到一个声音，虽不是很大，但在此时的安静里，就显得有点重量了，“没有票，谁让你在这里看书的”，我以为在对我喊话。抬起头，是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店员，脸蛋还算周正，皮肤也不是太黑，他拽着一个比我儿子高半个头的小孩出了阅览区，正好从我身边经过，“想看书的话让你爸到服务台交2元钱，买一张票”，店员一边走，一边看了我一眼，面带微笑，好像在给我解释，又好像在提醒我，暗示我，这是你家孩子吗，交了钱再来看书。

我刚转过神，小孩已到了下一排书架。我连忙说，小孩，你过来。小孩见我叫他，便回过头，用怯怯的目光看着我，也许，他以为我是这里的老板或者保安。我笑着问他：“你爱读书吗？”他又看了我一眼，只是点了点头。我说：“爱看书是好孩子啊！”他抬起头，开始正眼对我：“我来的时候忘了带钱，我给阿姨说让她加我妈妈微信，阿姨不肯。”“哦，没关系，我认识你妈妈，我有你妈妈微信，我给你买一张票。”孩子一下像换了一个人，高兴地眉飞色舞“太好了，叔叔，谢谢你！我今天下午终于可以看书了。”“你去看吧，我去买票！”小孩双脚并拢，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谢谢叔叔！”转身回到了阅览区。

我在店员的引导下来到收银台，用微信扫了2元钱，收银员递给我一张票，我顺手给了那个店员，“让他看到自己想走”，店员点了点头，向阅览区走去。我再次向那边望去，那个孩子已经在认真地读书了，我为他那句“我今天下午终于可以看书了”感动着，也正是这句话，又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

那是我像这个孩子大小的时候，记得读四年级。那个暑假，我和二叔去大靖帮小姑收麦子，当然，少不了在大靖城里转一转，那个年代，对于我们这些山里的孩子来说，能浪一次大靖城，那是多么美好的事啊。毕竟，这大靖城是方圆有名的古镇，有名的商品集散地，民间有言，“要想挣银子，跑一会大靖土门子”。

那天，趁着麦收的间隙，在小姑父的陪同下，我跟着二叔浪了一会大靖城。我对大街小巷摆着的千奇百怪琳琅满目的东西总恋恋不舍，尤其是一件上黄下白的运动衫，就是当时最流行的那种。好像是一次国际的大型运动会在我国举办，那件运动衫印着国旗，穿在身上又威武又骄傲，自然成了我最想要的了。看着在店门口像招牌一样飘扬的运动衫，别提我有多激动。二叔看出了我的心思，和老板讨价还价，用十二元买了合我身的一件，我紧紧地捏在手里，想“今天终于可以穿我爱穿的衣服了”。

服装店的对面是新华书店，二叔们在街边和熟人聊天，我一个人溜进了书店。哇，我差点叫起了。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书。除了常听外公提起的《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等耳熟能详的书外，还有《唐诗三百首》、《聊斋志异》、《红岩》、《烈火中永生》等有彩色封面的书。我向服务员要了一本《少儿古诗读本》，还有彩色的插页，每隔十几页，就有一副美丽的图画，都是配着前面一首诗的，生动有趣。我翻着翻着，那么多熟悉的古诗，不觉读了起来，惹得服务员在那里偷偷地笑。“小朋友，喜欢吗？”我说“喜欢，太喜欢了！”“喜欢就买上吧。”我才意识到这是要用钱买的。我怯怯地说“噢，我没钱。不过，阿姨，我能多看一会嘛？”服务员打量着我，“你爱读书吗？”我点了点头。“爱读书是好孩子啊！你可以多看一会。”我又翻开书，翻到每一页插图，想把他们都记下来，可每一页都那么精彩，我怎么能记得全呢？于是，我产生了一个想法，“阿姨，我可以用这件衣服换这本书吗？这是新的，刚买的，真的，还没穿过。”阿姨从柜台里站起来，端详着我，又向门外看了看，“要换？我这本书才两块钱，你的衣服至少也要十块钱呢。”我看看衣服，再看看书，一时没有了注意。

书店的阿姨看着我窘迫的样子，笑着，蹲下身到柜台下边翻了起来。我心不舍，想这样走了，就再也看不到这么好的书了，不走，我又没钱，用衣服换，肯定是吃亏了，找二叔要钱吧，这件衣服已经花了他十二块了，唉，怎么办啊！服务员阿姨站了起来，她手里拿着又一本《少儿古诗读本》，只是有点旧，有的地方还有折坏的痕迹。“小朋友，我这里还有一本和你手里一样的书，只是没保存好，弄脏了，卖是卖不掉了。”她指了指我的新衣服，“咱们交换，你让我看看你的新衣服，我就把这书给你。”“真的？”我有些怀疑，又感惊喜。小心地把衣服递给了她，但还用手抓着。她摸了摸衣服，又贴在脸上闻了闻，“嗯，是件好衣服。”说毕，把衣服和那本书都递给了我，还笑着说：“好好念书，爱念书的孩子最有出息！”我接过书，心想，我终于有自己爱读的书了！我如获至宝，深深地向阿姨鞠了一躬！

三十多年弹指一挥，如今看着这个孩子认真读书的样子，我突然感觉到了两元钱的价值，他不在可以买一本书，也不在可以看一会书，而在可以享受一斤重的馨香！

2021/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