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实与超现实之间

——解读《我的妈妈是精灵》

                      汪春蓉

来自另一个空间的精灵，有一颗水晶做的心，不会高兴，也不会生气，没有爱，也没有恨，更没有情感。他们的身体像烟一样轻，整日在天上飞来飞去。为了找到一种情感，他们来到人间的世界。在他们看来，人世间最好的东西是情感，情感是透明的、黏糊的胶水，把一个个人都紧紧地黏合在一起。因为渴望感情，陈淼淼的妈妈从超现实的世界来到了人间，在这现实世界里，精灵又会面临怎样的命运呢？

淼淼的妈妈在热气消褪的黄昏来到人间，与其他的精灵一起栖息在49路终点站的红砖老教堂，在一棵大树上拉着树叶子荡秋千、唱歌。当她遇见等车的陈淼淼爸爸，轻飘飘的水晶心里流出黏黏的东西，心变重了，落到了地上，变成了一个人间的女子，与陈淼淼的爸爸相爱、结婚。精灵妈妈拥有奇妙的魔法。她可以带着淼淼在家里飞来飞去，可以飞到街上看风景，还可以摘下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让它们飞到同学家去偷听辅导老师讲课，再复述给淼淼听，在精灵妈妈的帮助下，原本处在中游的陈淼淼，成绩突飞猛进，得到了王老师的嘉奖。

可是，“魔法对许多东西有用，就是不能真正影响一个人的心。”妈妈可以做许多奇妙的事，可是无法再挽回爸爸变淡的情感。爸爸原本爱着妈妈，可是在知道妈妈是精灵的事实后，无法再爱她。精灵来自没有太阳的世界，他们喜欢人间，可是无法适合人间的生活，需要找最凉的血喝下去，才能保持人形。妈妈在能量不够的时候，需要不断补充最新鲜的青蛙血。妈妈原是个善良的精灵，但不得不做这可怕的事。爸爸无法接受这残忍的事实，无法再和妈妈生活在一起。他们之间没有了爱，也没有恨，只为了给淼淼一个幸福的童年而演戏，和和气气地生活在一起。

陈淼淼不愿意像李雨辰一样，做一个离婚家庭的孩子。为了反对父母离婚，她和李雨辰一起，想出种种计策来抵抗和挽回。她学着爱打扮，模仿外国歌手的时尚装束，但父母不以为然；她学吸烟，不在饭点回家，但这些伎俩都在父母爱意的目光中土崩瓦解；最后，她和李雨辰夜不归宿，深夜一点被永和豆浆店的老板逐出店铺，又在警察的押送下回了家。为了淼淼，爸爸决定不再提出离婚。

“这个世界，它总不能让人想象的那样，十全十美。”淼淼一家表面上又平静地生活在一起，但原本轻松有趣的爸爸变了，变成了一个又苦又老的人。“不能离婚，会让爸爸这么伤心，这是我没想到的。爸爸伤心了，我和妈妈这种胜利者也会伤心，这更是我没想到的。”爸爸的痛苦让淼淼心疼、迷惑和难过。在一个深夜，淼淼亲眼目睹妈妈杀青蛙，喝青蛙血，而青蛙是淼淼最喜欢的小动物。她曾经因为生物老师解剖了小青蛙，后来再也没有理过他。害怕的淼淼突然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和妈妈说话了，她爱妈妈，也恨妈妈。她知道了妈妈的悲伤不仅是因为爸爸不再喜欢她，更因为自己不得不在人间做可怕的事。淼淼从内心深处真正理解了爸爸，“生活就是这样的，你以为是十全十美的事，却常有你心里痛惜，可不能改变的缺陷。”爸爸和妈妈是两个世界不同的人，那种距离如阔大的鸿沟一样，永远无法填补和融合，勉强生活在一起，只会给彼此造成伤害。妈妈尽管深爱着淼淼和爸爸，尽管她的心里仍然黏着淼淼，但她不愿意吓着自己的孩子，最终选择了离开。

在离别的那一天， 淼淼一家邀请李雨辰一起，快乐地吃了一顿大虾馄钝。暮霭笼罩的黄昏，妈妈领着淼淼和李雨辰飞了一次。她们飞过南京路口，吓呆了黑脸警察，黑脸警察“嘀嘀”地乱吹哨子，造成交通堵塞。她们飞过法国梧桐树，飞过东方明珠塔，飞到49路车站的红教堂。妈妈央求树上的精灵显身，树上的蓝色小人发出了透明的蓝光。一个头发梳得光光的男人大赞这激光表演真是好创意。午夜十二点，是永别的时刻，在草丛里的精灵车站，在凉飕飕的精灵车站，淼淼看着妈妈一点一点变空，一点一点变蓝，一点一点变模糊，最后像街上的雾气一样飘散、消逝。

这是一个又好看又令人惊异的故事，是一个又感伤让人感动的故事。爸爸为了淼淼的成长，忍住寂寞和心中的痛楚，竭力要给淼淼一个完整的家。妈妈爱着淼淼，但当这种爱已经变成了伤害，她毅然决定放手，回到精灵的世界。李雨辰是离婚家庭的孩子，但她和淼淼相约，永远不要变坏，要做上海滩最出色的孩子。淼淼看到爸爸的落寞和哀伤，看到妈妈的消失，心中悲伤难过，依然忍住不哭，只为了让妈妈没有痛苦地离去。作家说，“写作时，能想到的，只有竭尽全力去表现好这个故事，表达妈妈这个存在的奇妙，爸爸这个存在的合理，还有陈淼淼和李雨辰的成长，上海街道上的现实性和非现实性，人们的世故和爱……”

在儿童幻想小说中，世界是二元的，现实的世界和幻想的世界交叉重叠，相互映照。在真实的生活中，世界也是多元的，每个人都生活在两个世界里，一个是现实的世界，一个是超现实的世界。在超现实的空间里，我们有着很多的梦想和祈盼，向往着自由自在，无所不能；可是在现实世界里，我们能做的永远有限度，有边界，有多少快乐，也就有多少无奈和悲伤。如妈妈所说，“所有的世界上，没有什么人是真正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作家在后记中写道，“我想写下的，不是什么自己的奇思妙想，而是竭力朴素地表达世界和世界观的多种可能性，是一种吸引人的辽阔，和一种令人黯然神伤的限制，以及一种可以从哀伤中学习到的对命运的顺从。”

如何在现实世界和超现实世界中找到一种平衡，找到一个支点，既顺从命运的变化，又能挽住命运的狂澜，找到自己的方向，找到自己人生的意义，是人性真切的呼唤。正如妈妈的心愿，希望没有妈妈陪伴的淼淼和李雨辰健康长大，希望“一个人的生活，应该要让你的心一直跳得又高又快”。

我相信故事中的淼淼会健康长大，相信爸爸能不再寂寞，相信妈妈会变成一只最美丽的杜鹃鸟，住到深山里不停地唱歌，唱出对美好过往的怀念。

我也相信被《我的妈妈是精灵》感动的人，会在现实的不完满和超现实的幻想中，拥有更加广阔巨大的世界，对人生有更多元的理解，坦然接受生活中的种种缺陷，并走向属于自己的幸福和快乐！

                                              2016年7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