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东南飞》小序赏析
(2018-03-23 20:02:25)分类: 语文教学资料汇集 |
《孔雀东南飞》小序赏析
郭子健
《孔雀东南飞》谱写了一出有情人难成眷属的爱情千古悲剧。其小序短小精悍,全文仅用53字,便清晰完整地交代叙述要素,简单勾勒事件的轮廓。同时,在简洁凝练的叙述中,设置多种矛盾冲突,引而不发,创造出丰富的情感张力,从而为正文的解读张本。
小序的原文是这样的:
汉末建安中,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刘氏,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
“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遣”指的是女子出嫁后被夫家休弃回娘家。在古代,女子被休与女子的道德品质关系密切。《大戴礼记》规定 “妇有七去”:“不顺父母去,无子去,淫去,妒去,有恶疾去,多言去,盗空去。”那么,刘兰芝是由于什么原因被休呢?她是一个道德有污点的女子吗?还是当中隐含着不能尽说的原因呢?我们不禁对刘兰芝的形象产生了期待。被休的女子,被打上了“伤风败俗”的烙印,回到娘家往往还要遭到父母兄弟的歧视,以为丧门星。“兄弟不知,咥其笑矣。”(《诗经·国风·氓》)史学界已得出了共识:汉代社会对妇人的贞节并不怎么看重,妇人再嫁无人制止,同时也有人愿娶,汉代妇女有离婚和再嫁的自由。面对爱情、亲情的缺失,刘兰芝选择再嫁,远走他方,脱离种种社会关系,不失为解脱的一种方式。但是,刘兰芝却“自誓不嫁”,立下誓言,选择独自一人面对种种压力。是什么原因促使她这样坚决呢?如果说被休使刘兰芝陷入困境,那么再嫁可使其摆脱困境,然而她却坚决拒绝。这种有悖于常理的选择,促使我们思考:刘兰芝与焦母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
“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好一个“逼”字,道尽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娘家为了摆脱这个累赘,千方百计逼她改嫁。这样的“逼”不是促成两情相悦的催化,而是扼杀个人追求的黑手。女儿已用生命去立誓,难道娘家真的不懂女儿的坚决?难道真的要将其推向生命的终结,才能卸下道德的幌子?“逼”字与前面的“誓”字形成两股对抗激烈的力量,引发读者思考:在个人追求与家族压力之间,她会作出怎样的选择呢?结果让人叹惜,“乃投水而死”。刘兰芝已被婆家休弃,又被娘家抛弃,爱情和亲情这两条重要的精神支柱已被轰然推倒,她只有以生命去终止这场纷争,用生命去祭奠自己的坚守。
读到这,我们会产生一个疑问:故事快要结束了,为什么男主人公焦仲卿一直没有出场?作为丈夫,他应该协调婆媳纠纷,化解婆媳矛盾;作为男人,他应该全力去保护一个受伤的女人,减少她的伤害。然而,从刘兰芝被遣的肇始到投水的结束,其丈夫焦仲卿一直失语,一直隐没在叙述话语中,这让读者愤慨于他逃避责任的不作为。他为什么一直不在场?他的存在是作品一个无关紧要的衬笔,还是隐藏着作者的某种意图?这都引起了读者的疑问。然而他的出场令人咋舌,“仲卿闻之,亦自缢于庭树”。“亦”,表示“同样”的意思,在文中指的是紧接着刘兰芝的投水自尽,仲卿同样终结了自己的生命。他为什么要选择自杀?是与刘兰芝的双双殉情还是对现实不满的强烈控诉?无论殉情还是控诉,都具有反抗色彩,但为什么同样具有反抗色彩,作者刻划刘兰芝却按下焦仲卿不表呢?小序对焦仲卿的弱化叙述,显然激起了我们的种种联想。
“时人伤之,为诗云尔。”这句话揭示了作品的创造缘由,是当时的人为他们的不幸而感到痛心。作为文本当中的角色,他们自然为焦刘的殉情感到痛心,然而作为文本以外的读者,他们亦为之痛心,显然这种痛心是心灵的共鸣,他们被焦刘的殉情所打动,激活了他们对爱情追求的感应。这是一种具有普世意义的痛心,它具有延续性和穿透力。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研究员刘扬体曾评价《孔雀东南飞》说:“深情者,要是你是一个有情感或者很容易动情的人往往都是读这个诗会痛哭流涕,很感人。”虽然我们与作品相距接近两千年,然而人类对真挚爱情的追求始终不变,作为一个有情感的人,我们怎能不为之动容呢?此处为作品定下了伤感的基调,调动了读者的心灵感应,“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爱情悲剧?”如果形象化地呈现这首小序的内容,我们可以列出下面的关系图。
可以看出,刘氏是故事叙述的焦点,作为一个封建时代的女性,她要直接面对来自婆家和娘家的逼迫,遭受的是爱情和亲情的双重压迫。而且她是独自一人承受这些压迫。我们在赞叹其勇气之时不禁产生一些感慨,这是怎么一个奇女子?当中有哪些曲折的经历?这爱情悲剧的背后究竟蕴藏着怎样的意蕴?还未进入正文,小序中蕴含的情感张力已经让我们形成强烈的阅读期待,待细读文本后,必然会产生更强烈的情感体验。蓄势待发,小序在交代叙述要素的同时,还提供了这样一个艺术空框,留给我们去填补。我们在品味古人叙述之简练时,不得不赞叹其匠心独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