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流水线上拧螺丝》创作谈

 文/周启早

2013年12月30日上午8:00—12:00，龙华富士康IDSBG事业群E3三楼A12b线，我上面那个工位的工友请了半天假，线长安排我顶替他的岗位，拧了半天螺丝。这是我打工生涯中，唯一的一次拧螺丝。初次拧螺丝，紧赶慢赶，任凭我使出浑身解数，还是经常堆积，搞得我焦头烂额，身心俱疲。

2014年1月1日上午九时许，清湖老村西五巷4号703房，（约八平米的单间）我一咕噜爬起来抓住自来水笔，恍若“上帝抓住了我的手”，触电般刷刷刷，写下《我在流水线上拧螺丝》这首诗歌。

我先写下第一句，“我在流水线上拧螺丝”，并以此为题目，只要资本主义时代不消亡，我在流水线上拧螺丝就是现在进行时，接着第二句“螺丝在流水线上拧我”自动冒了出来，第三句“我们是两颗狭路相逢的螺丝”顺理成章，第四句“拼却一身的力气”接踵而至，第五句卡壳，初稿我写成了“拧血拧汗拧愁”后来我想到了乡愁，这样正好与第二节中的“转痛转泪转流年”遥相呼应，我最终定稿为“拧血拧汗拧乡愁”。第六句跟着感觉走“却拧不出”，第七句想起曾经的自己“那个原来的自我”。

第二节前两句我写得很流畅：流水线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一颗旋转的螺丝，第三句第四句又卡壳了，我要表述的是，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操纵着这一切，但是我迟迟未找到比喻的载体，突然灵光一现，我想到皮影戏里的木偶，这下有了：皮影戏里的木偶/身不由己摆弄着荒诞离奇的舞姿/转痛转泪转流年/却转不出/贫穷荒凉的影子。

第三节没有什么好说的，一气呵成，我写得酣畅淋漓。不到二十分钟，这首诗歌就完成了。

富士康二十万人拧螺丝，只有我拧出了一首绝妙好诗。

写完这首诗歌，我心里隐隐约约冒出来这样一个想法，多年以后，没有人记得这条线的线长，没有人记得这个车间的组长、课长，但是会有人记住我。

时至今日，这首诗歌荣获第二届全国打工文学征文大赛诗歌类金奖，已被翻译成英意德三文，还被香港理工大学（潘毅）、香港中文大学（黄念欣）、香港大学（姜斌）、悉尼科技大学（孙皖宁）、重庆大学（郭春林）等五位高校教授援引讲解，且在《又是春潮拍岸时——四川文艺界纪念改革开放四十年诗歌朗诵会》，被成都广播电视台主持人段梅深情朗诵，为我赢得了很高的声誉和影响，成为我流传最广的一首诗歌。

附录《我在流水线上拧螺丝》：

我在流水线上拧螺丝

我在流水线上拧螺丝

螺丝在流水线上拧我

我们是两颗狭路相逢的螺丝

拼却一身的力气

拧血拧汗拧乡愁

却拧不出

那个原来的自我

流水线上的每一个人

都是一颗旋转的螺丝

皮影戏里的木偶

身不由己摆弄着荒诞离奇的舞姿

转痛转泪转流年

却转不出

贫穷荒凉的影子

零件加工零件

螺丝从不关心别的螺丝

只顾及自己脚下的位置

悬崖上的舞蹈

一步都不能错

稍有不慎

便无立锥之地

  2019/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