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了酒店，比起包厢里的热火朝天，外面凉快了不少。苏沐橙本来有些微醺，一阵风刮过，顿时清醒了许多。

叶修轻声叹了口气：“苏大小姐，今天似乎不太开心啊。”

苏沐橙并不是一个喜欢把喜怒哀乐表现在脸上的人。即使是朝夕相处的队友们，有时也很难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今晚在饭桌上，大家喝酒猜拳好不热闹，自然也就掩盖了她那一点的低落。但这终归还是逃不出叶修的眼睛，十几年的默契，有时候不需要说话，仅凭着一个眼神就能传递很多东西。

“算是有一点吧。”在叶修面前，苏沐橙也没有刻意去隐瞒自己的情绪。

叶修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道：“该不会是舍不得我走吧？”

“不是这个原因啦。”苏沐橙摇摇头。

叶修十分不甘的嚷嚷：“靠，给点面子好吗！”

“……”苏沐橙沉默了，于是叶修也不再说话。两个人沿着马路慢慢的往前踱着步。虽然没带墨镜帽子之类的来遮挡脸部，但现在已经是晚上八九点了，走在路上倒也不担心会被人认出来。

“昨晚……我梦见哥哥了。”苏沐橙最终还是开口了。

“然后呢？”叶修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并不意外的答案，凭着对苏沐橙的了解，他猜测十有八九是和苏沐秋有关的。

“梦里面我一下子回到了初中的时候，当时你在旁边打荣耀，哥哥在装备编辑器里摆弄千机伞，桌子上还摊着我的作业本。”

“哥哥问我怎么突然趴桌子上睡着了，是不是太累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脑子迷迷糊糊的，就觉得这些年发生的事情，都好像是一场梦。我跟哥哥说，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他问我梦见什么了，我说我梦见他……梦见他离开我了。哥哥就拍了我的脑袋，说……我一定是睡傻了。”苏沐橙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哥哥问我还梦到了别的什么，我说我还梦到了很多。然后我就把那些事说给他听，从你进入联盟打比赛，一直说到我们前几天一起拿了冠军……说了好久好久。”

“哥哥一直很耐心的听着，听我说完了之后，他叫我不要乱想，说他不会……不会离开我的。”

“他还说没有他在，你一个人怎么拿的了冠军。他说你们一定会一起站在赛场上比赛，将所有的对手都打败。”

“当时我想真好啊，原来那些事都是我的一场梦，原来哥哥还没有离开我……结果后来我突然就醒了。”

“其实我本来应该高兴的，我都有好久没梦到他了。”苏沐橙吸吸鼻子，用手背胡乱的去擦着眼泪，“但醒来的一瞬间，我心里特别难受，难受的想哭。”

“那时候我在想，只要哥哥能回来，我愿意拿我所有的东西去换。”

“哪怕像哥哥说那样，我变傻了，也无所谓，只要……他能回来。”说到最后，苏沐橙已经泣不成声。

叶修叹了口气，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果是噩梦，他或许还可以安慰一句，梦都是假的。但这样的梦，让他如何说出口？

更何况苏沐橙所描绘的那些，他也曾无数次想过。当年挚友的离世，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这些年每每想起，都是难言的遗憾和痛楚。前几天站在领奖台上的时候，他甚至有一丝恍惚，如果那个少年还活着的话，此刻也一定在他的身侧，一起享受着属于他们的荣耀。

可是这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没有如果的。

早在那个梦想刚刚开始的夏天，他们就已经永远失去他了。

叶修轻轻抚上苏沐橙的脸，用手指拭去她的眼泪，力道温柔到了极致。苏沐橙原本强忍着眼泪，终于因为这个举动，再也止不住，顺着脸庞滚滚落下。人都是这样，独自支撑的时候都坚强无比，一旦找到了某些可以依靠的所在，却忍不住流露出自己的软弱。

苏沐橙扑倒叶修怀里，将脸埋在他胸前，低声抽泣着。

叶修双手环抱过苏沐橙的身体，不住轻拍着她的后背。薄薄的衣襟被泪水沾湿，仅有的热度都蒸发到空气里，冰凉的感觉在胸前迅速蔓延开一片。似乎有什么滚烫的灼烧起来了，生出一种令人绝望的痛楚。

“哭吧，我在呢。”叶修轻声说。他是个男人，此刻他可以难过，却不可以脆弱。

苏沐橙的眼泪，流的愈发汹涌，一双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襟，像是要留住世界上最后的依靠。

至少……至少你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