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吏韩慎，久困名场，恒郁郁不适。年五十馀，霍然而悟，知宦途沉滞，皆有夙因，何徒挟怨尤，知不可为而为之也。遂不复进取，落落然不合于众，偶办差，亦戏之矣！媪素知理，劝曰：“君为吏，食国禄，忠国事，谓之本份；怨仕途险恶，人心不古，谓之不公。君为吏多年，无官可依，无金可馈，致升迁无望，乃君之命也。上官选贤，君未中，亦有上官之理；同僚荐能，未荐君，亦有同僚之因。然怨天忧人，失其初心，皆因自起，于彼何尤？为吏者，众也，得官者，百之一二，亦命之使然；终为吏者，尽职尽责，固亦其理。若似君，国，何以安；民，何以服。君之为，使众吏不耻；君之做，使家人蒙羞。君为男儿，当心存敬畏，以国事为重，勿负入仕之初衷哉！”闻媪言，慎颇悔，愧曰：“汝言为吏之道，吾不及也。”说完凝视远山，似有不甘。稍时，叹声曰：“吾业成入仕，志存高远，视天下为己任，欲以己之智，成一方贵吏，青史留名。焉知仕途坎坷，终不可得。少为吏，老为吏，终身为吏。每念及此，独苍然涕下，愧对先祖，愧对汝及儿孙也。”媪曰：“吏谋官，焉君一人乎？君不见，依权谋官，以金谋官，以色谋官，举不胜数。诚得官，又有几人清廉，几人善终乎？君为吏，不贪，不腐，无别墅豪宅，无满柜金银，无美人作伴，无众人仰慕。虽清贫，但心安，日无烦忧，夜无恶梦，岂不幸哉。人生百年，犹过眼云烟。吾有君做夫，儿有君做父。衣食无缺，家庭和顺，足也。何虑无官，无权，无金乎？”慎顿悟，握媪手曰：“汝言甚善，生而为吏，复有何求。从今始，无谋官之念，无金银之忧，无光宗耀祖之思，与汝作伴，共度余年。”时近黄昏，残阳如血，儿归宅，慎呼媼置酒，与儿欢饮。越数年，慎致仕，携媪归里，隐于山涧。晨坐松下，浅饮品茗，看百鸟啼鸣，云卷云舒；夕与众邻，议乡间趣闻，人间悲欢，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