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于周宗，宦裔也。其先祖为官，贵不可言。后没落。至宗，乃为布衣。百年故居，衰败不堪。思先祖之荣光，宗心神恍惚，惘然发呆。久之，知天命难测，不承权舆，何必哀伤。素嗜饮，耽酒中之趣。众嘲其愚，宗笑曰：“杯中乐，惟饮者知之。尔等，为钱奔波，尚知之乎？”妻腊梅，粗知礼义，劝曰：“汝为官宦之后，应继父志，承父业，光耀门庭。若贪杯嗜饮，不思进取，枉为男儿哉！”宗讥曰：“汝愚也，帝王之后，今为帝为王乎？显宦之后，今为官为相乎？先父为官，谁擢吾为官乎？官场更迭，世事变迁，皆天意也。吾与汝，孰能知之。”妻怒詈：“汝不事劳作，以饮为荣。今儿女渐长，花费颇巨。若此，生存益艰，汝不愧乎？”宗曰：“父之遗金，足也，焉愁哉！”妻叹曰：“父所遗金，终有尽时。”悻悻而出。宗素与彭博善，时与饮，成挚友也。一夕，邀与酌，博曰：“君沉溺忘忧物，可有畏乎？”宗点首曰：“吾有三畏。畏先祖，笑吾贪杯，无所事事；畏妻，口无遮拦，寻吾瑕疵；畏儿女，言吾无为，枉为人父。”博曰：“吾亦畏矣！长期以往，为人不齿。吾意戒酒，赴南方，以贾为业。君若有意，可同往。”宗摇首曰：“吾暂无此意，待良机，觅做人之道。”博走后，宗饮益豪，妻屡劝，弗听。越三年，中毒益深，时胡言乱语，或笑或泣，众叹息曰：“此子好酒，不思酒之累人，徒自损其身也。”妻曰：“酒之害，深溺者必中毒也，劝之不听，成酒疯之徒，遭人耻笑。”越五年，几近疯颠，时醉卧街头，不知归宅。妻愤而离异，携子女远遁。值春节，博归家探母，见宗街头傻笑，泣曰：“君平生嗜酒，终必酒误。酒之害，何其深矣！”时宗己醉，似不识博。笑罢，依墙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