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袁楚居长安，与苏翁同寓。楚居楼上，翁居楼下，暇时饮酒品茗，成挚友也。久之，知翁妪早卒，与子相居，室狭窄，仅二室一厨。子曰岩，年三十余，屡娶妻不就，抑郁成疾。翁甚愧，视子若父，饥寒温饱，无不周至，然稍不如意，即遭呵斥。楚不胜唏嘘，叹为父者，不易也。一夕，雪骤至，楚归屋早寝。夜半，闻楼下嚣争声，诟詈声，疑父子争吵，亦为常事，弗怪也。翌日，邀翁饮，翁默然而坐，终无一语。楚问：“岩以何业为生？”翁曰：“无业。”楚曰：“何不令其谋事，以增钱财。”翁曰：“厌无妻，久宅家中，患抑郁之症。”楚曰：“年长娶妻，天理矣！岩蹉跎患疾，亦汝之过。岩有怨，亦在理耳。”翁叹曰：“吾碌碌无为，虚度光阴。生为人父，贫不能为儿婚配，尽父之责，愧对儿也。”楚曰：“岩未娶，乃屋所致，何不集所蓄，为儿置屋。”翁曰：“吾欲置屋，己十年有余，然无金少钱，终未如愿。”楚曰：“未有良谋乎？”翁曰：“吾闻众言，博彩致富，捷径也，日买彩，期得奖，为儿置宅，娶妻生子。”楚曰：“得奖乎？”翁摇首曰：“吾命薄，偶中奖，乃五元耳。”楚不胜叹息，曰：“吾所积，十万有余，助汝买屋，可乎？”翁拒曰：“汝所积，乃养老之赍，吾焉敢受哉！愿苍天有眼，助吾中奖，为儿娶妻。”楚曰：“如所愿，乃汝之幸也。”未几，岩复病，摔盆砸屋。翁惧甚，躲楚宅，泣曰：“悔为父，无官无钱，受子凌虐。”楚曰“酷贫所致，焉悔哉！”翁曰：“吾所悔者，家贫乏资，求一屋而不可得，致儿年长，难以婚配，乃无为所致也。吾恨天道不公，贫者贫，富者富，焉不怜惜苦命之人也。吾若为贵宦，官高禄厚，焉受无房之苦；若为富豪，金银满箱，焉使儿受无妻之罪。吾今六十有馀，与儿居一室，子非子，父非父，羞对人也。”楚亦落泪，见翁益加悲愤，知不可解。初春，楚欲归，诣翁道别，谑曰：“中奖乎？”翁苦笑曰：“知不可为而为之，念想也。”楚出金予翁，笑曰：“此吾平生所积，尽予汝，以尽绵薄之力，全与汝相交之义。”翁坚拒，楚曰：“待岩大婚，勿相忘也。”匆匆别去。翁捧金，泣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