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安达(Anthony Hardy)旧藏 元代秞里红玉壶春瓶

这是成吉思汗出生时，手中捏着的那团血块

血手屠天下的预兆

这是蒙古铁蹄下，被揉碎的玫瑰

冲天火光

这是横跨欧亚大陆的浩瀚帝国版图
那狰狞的身躯
似乎在朝着西方怒吼：

我是上帝的惩罚！因为你们有罪！

    我一直感概最深的，就是收藏这回事，归根结底都是“缘分”二字。远不止财力和眼力。

    这件元代影青釉釉里红瓶近年第一次出现在拍场上，是2006年3月在纽约亚洲艺术周。这一年，是中国古董自1997年金融风暴起开始低迷，然后盘恒了近10年之后的底谷，黎明来临前黑暗的尽头。翌年后才全面爆发，进入了一个疯狂的全民收藏黄金时代。中国大陆新买家的身影在国际拍场开始陆续逐渐增多。

    我第一眼见到它时，被一片殷红如血的鲜艳以及世界地图一般的奇特构图给震撼了。

    要知道，千年以前的中国人就已经流行了对抽象美的痴迷，而并非现代才有赵无极。

    洒斑洒秞工艺自唐代北方鲁山郏县、南方长沙铜官等窑口开始流行，盛于金元时期北方中原地区的钧窑系乳光秞产品以来，南方江西的景德镇窑、吉州窑和浙江龙泉等窑系，在宋代起也多有点洒铁锰褐彩和色釉的装饰工艺，但是这类洒彩，完全是工匠随意而为，烧出的效果千姿百态，没有一件是同样图案的。

    元代景德镇窑开始创烧的真正意义上的高温秞下彩成熟瓷器后，绝大部分是施秞下钴蓝彩，也即今天已为收藏者狂热追捧的元青花瓷。而只有小部分产品，是施秞下铜红彩，即釉里红瓷。因为铜红彩的烧成、还原的条件和难度，远远要高于钴蓝还原。所以大部分釉里红瓷器要么就烧飞散漫、要么就暗涩灰黑，特别是枢府秞地的。 

    而影青釉由于其高玻化性的特点，通常还原效果要亮丽得多，但其传统的一元配方高岭土胎骨也会轻巧脆薄许多。所以影青釉的秞下彩器，又要比成熟透明秞和乳浊枢府秞的釉下彩产品比例要少得多。全世界装饰最华美的一件景德镇窑系古器物，现存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元代青花釉里红狮钮开光镂花贴塑盖罐，就正是湖田窑的产品。纯正的湖田影青釉下彩的很少。

    这类湖田窑洒斑琢器，在国内馆藏固然内蒙那是唯一一件。全世界存世整器也不会超过十件八件的，甚至可能更少。以前没有几个，以后市场上也不会再有几件。而枢府秞铜红线描或涂抹的，就世界各大公私博物馆藏和市场上出现过的，数以百计。

    余从业多年以来，元青花和釉里红器摸得不少了，洒斑类髙古器更过手无数。但构图艺术效果如此奇特、恢宏壮丽的，绝无仅有。简直就是一幅元代赵无极作品，不让元四家之古雅高远，一洗院派彩绘的拘谨。兼之湖田影青釉特有的淡淡湖蓝为地，格外鲜明纯净。记得约10年前，我曾无意中得知广东省收藏家协会副会长、资深藏家中山郑志海先生手上有一件湖田窑影青釉里红点彩小瓶残件（见下图），也为之迷恋不已，专程拜访揖见。8万块人民币，在当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足够买件完美的乾隆官窑中小件了。如今动辄过几十、数百万一件的乾隆御题粉彩鸡缸杯或康熙官窑青花五彩花神杯子等，当年也不过这个行情。我为了那么件口崩肚炸的小残件，就舍得咬牙出价8万。然郑先生谢绝了我，说这价钱如让，北京的王刚先生早就抢走了，他也盯上了。只能怏怏而回。

（郑先生藏品）

    虽然06年我在纽约遇到本文这件重器，但遗憾的是，一来当年我们几个合伙人，手上没多少资金，二来我也只是负责技术上的甄别，并无完全拍板权。最终我们买了别的东西，只能眼白白看着它流走了，失之交臂。

    我心中始终挥不掉这抹惊心动魄的红，一直惦记着，一直抱憾。但我一直珍藏着当初这件拍品的原始图录照片，视为中国古陶瓷的艺术经典之一。是以这些年过去了，我甚至都忘记了当时到底是苏富比还是佳士得的哪个专场的东西。但当我若干年后再次在北京看到它时，虽然两次的图录拍摄角度外观图案完全不一样，但我一眼就认出是它了。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件。

    说实话，当今中国的收藏圈和买家群体，大部分尚且沉迷于纯粹金钱游戏中。什么市场周期流行啥了，众人就一窝蜂抢啥，必要的专业修养和心态，无论是艺术审美情趣或是价值评估能力，还幼稚浮躁。所以往往真正有价值意义的东西，终究也大都还是落在真正的专业行家手上。

    今时今日，我当然不会让它再次从我手上流走。它该是我，终究还是我的。

    这件珍稀宝物的原主人，Anthony Hardy 先生，堂号思源堂。他本来是个家传深厚的西方中世纪文物的世界级藏家，即便后来在香港日本的行家引导下，也涉足东方古艺术，但大部分都是髙古青铜和玉器，后来成为上个世纪世界上屈指可数的中国古青铜器最重要收藏大家之一，但中国的代表藏品陶瓷他却没入藏几件的，这件釉里红瓶是其中之一。能够勾起他这个域外藏客的审美兴趣和购买冲动的，那肯定是一件与众不同的，非常独特的美丽动人东西，显然由于身边的顶尖专业行家代理人和圈子素质，他比大多数的中国买家更明白它的珍贵。

    但即便在国内，真正的专业有识之士，也还是能够明白它的文物价值和艺术重要性的。

    2003年，在内蒙古一次非常重要文物挖掘 —— 集宁路元代古城遗址考古中，出土了5000多件元代瓷器，品种囊括9大名窑。官方发布会上，宣布“其中一件样式独特的釉里红玉壶春瓶，为海内外首次发现，堪称珍宝”，将之定性为本次考古的最大成果和收获。这正是一件跟本文同一类的湖田窑影青釉里红玉壶春瓶，虽然挖掘抢救出来后，口部已经磕损佚失一块，实物也远不如我这件完整器发色纯正鲜艳，但丝毫不影响它的重要性，定调为国之重器。

在此之前，本人还曾经于数年前觅到一件湖田窑釉里红小酒盏，虽是小件，亦有炸伤，但玲珑可爱，也一直珍之。一并以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