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节过了两天，我们这高原的山旮旯里，纷纷扬扬下起雪来。晚上睡觉时还没下，半夜时，大约三点多吧，起夜（上厕所）顺便看窗外：一层厚厚的雪，灯光里还在飞飘。鹅毛大雪——不像，比鹅毛小，比飞絮要大要硬实。古人比喻雪，有人喻为盐，那很不像，如果比喻霰，就有几分相似。“柳絮因风起”凑合可比。“战罢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说飞雪像玉龙，实在想象不出来，还是败鳞残甲比较恰当。“燕山雪花大如席”有点夸张，我没见过席子一样大的雪花，大概燕山也没有。诗人要突出燕山的寒冷，故意夸张一点，文学而已。这时候眼前的飞雪，我也说不上像什么，大概也只能说，它像它自己吧。

      我们这里很少雪，多时候是干冷，惨白的阳光，失血的景色，寒战战的人，零下十七八度的低温，有时候觉得真要人的命——小时候的记忆还在。如今年应小雪之节变而下雪，比较少见。俗说瑞雪兆丰年，莫非来年要大丰收了？天心就是人意，好年景，人们心里怎么想，老天爷就怎么安排。老汉我有福，老爹死于一九八五年，眼看新麦要成熟了，他两手一甩，扬长而去。他在去秋种的麦子长势很好，冬天时，他还手刨开雪看麦苗，可熟到眼前却没吃到嘴里。我记得八四年冬天的雪很厚，我家院子里里大哥堆的雪人比他还高。

      很多思绪闪进来，半夜时的雪景，第一次觉得这么吸引人。一阵风夹几片雪扑过来，我打了一个寒战，赶紧回被窝睡觉。在床上却睡不着，想到雪地里与父亲到野外寻找烧炕的柴火的情景，那种冷直往骨头缝里钻。回来的路上，父亲背着背篓，一只手捂着我的耳朵，我紧贴着父亲，感觉父亲太像父亲了！现在我在暖烘烘的被窝里，两代人的生活，竟有这么大的差别！

      早晨省了锻炼，直到七点多，听见窗外人声嘈杂，这是很少有的。起床，不洗脸先看窗外，原来有大人带着孩子玩雪，有一个小孩穿白色的羽绒衫，系一条红围巾，活脱脱一个雪娃娃。他们又跑又跳打雪仗，满满当当都是欢乐。“大地微微暖气吹”，在零下九度的雪地里那么快乐，是战胜了寒冷吗？当然不是，他们在享受寒冷。

      我出门是下午了。今年小雪有雪，有雪的冬天有欢乐。老汉们都出来了，在十字路的一个拐角，一群站了晒太阳，那些老不死的样子，像是春天里的草芽，冒出地面看春色一样，小胡子翘得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