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高原的沟壑陡坡，土层厚，松软，多干旱少雨水，能生长的大多是深根耐旱的树。我小时，村里村外田野崖边，最多的是榆树，再就是椿树，樗树，草坡上杏树成片，夹杂的就是榆树。这些树的根子直着往地下钻，生命力旺盛，而榆树最易活最易长。它可以长到几百年，半米甚至更大直径的老榆树每个村庄里都有。大跃进吃食堂时，那些树砍了做柴火。

      榆树的繁殖好像籽也能长出来，而多是根子出新芽。我会劳动时，已到六十年代，树木砍光了，柴火成了问题。我背了背篓整天拔柴，小草们很难拔到一背篓，如果遇到榆树秧子，就是树砍了，根挖了，细根上发出来的嫩条，就能多割一些。榆树生命力极强，只要有一点毛根在土里，很快就生新芽，半年就能长到过人高，而且出来就是一丛，几枝甚至十几枝。如果能遇到几丛，小背篓就满了。

      榆树秧子的细条可是好东西，非常柔韧，编的粪筐小篮子等特别结实，我父亲与我哥哥，都是编那些用具的好手。所以只要我割来榆条，他们就很高兴，会表扬我。

      因为柔韧，老树的根疙瘩，就很难劈碎。刚挖出来还好，放几天，劈起来特别费劲。大概就因此，才有了“榆木疙瘩”这个形容词。我小时候不听话，有小号“榆木疙瘩”。大一点了，有人褒称为认真踏实。到本世纪又收编后，进村学打杂，原来不认识的人成了同事，时间稍久，就有称我“死脑筋”，简称“脑筋”。方言，“脑”字四声，“筋”字轻声。表现力特别强。

      榆木粗疏，不堪大用，疙瘩更连做柴火都不称职。可榆树繁殖快生长快，是黄土高原很好的速生绿化树，所以很受乡民的欢迎。榆钱，榆叶，榆树皮，都曾被人们取来做口粮，那是我记得的。椿树、樗树等上世纪时已经几乎没有了，而榆树却到处都是，它的根子挖不干净，只要有一点，就能长出树来。所以至今不仅还有，而且很多。那是真正的家乡树，那是一旦根子扎进土里，就永远不会绝种的树，它的绿化作用，和那些高贵的树一样，甚至更好。小城里偶尔也有那种树，不过非常小，且修剪得整整齐齐，病了一样，完全没有乡下的野性奔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