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一词不知最早出于何时，我读书少，记忆也差，只记得曹丕《燕歌行》里有“群燕辞归雁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老婆等着客游他乡的丈夫，可怎么也等不来，便用“断肠”一词夸张地形容她思念的苦。所以这“断肠”一次，形容的是极端的思念或者悲痛。

      那么《天净沙》里的骑马人因什么而痛苦得断肠呢？作者没说，大概他根本就没想让读者知道，只想让读者体味出骑马人的悲痛就行了。但我觉得，这还真是一个问题，我们的同情总不能搁到无病呻吟上吧！父母仙逝，自己远在天涯，都可能有断肠只感；老婆在家，自己远出时间太久，想得要死，情感笃深的也可能有断肠之感。“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柳永，大概舍不得红颜知己，心里痛苦，我觉得还没到断肠的那个程度。也许骑马人还有别的事情，我们猜不到。

      猜不到就不猜了，他因什么在天涯，我在《古道西风瘦马》里说过几句，这里再啰嗦一点。远在天涯，有可能离家乡很远，还有一个可能，就是离帝京很远，这个远，不一定就是空间距离，陶渊明有“心远”一词，心与心的距离远了，无论空间距离多近，都比天涯遥远。最怕的是单相思，自己一片热心贴过去，人家一个冷屁股懟过来，天涯的距离有这么远吗？那样的天涯，会不会有断肠的痛苦呢？没体会过，说不准。

      作者把骑马人安排到夕阳西下的时候，孤孤单单悲悲戚戚地赶路，想到能不能找到歇脚的旅店还不可知，的确让人同情。这正是作者的高明之处。他一层一层地设伏，最后托出主人公，在环境衬托与命运对比中，让情感爆发——确实是好诗。我一辈子在连“小桥流水人家”都不如的境况下过来，有时真羡慕有资本有资格跑前景的人。到这时候才会觉得，只看当下是不真实的，要看长远。人与人的差距，也许一时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