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什么时候开始做梦的？大概永远不可能考知；人注意到梦境是什么时候？大概也是不可确知的。但可以肯定，开始得非常早。梦是否参与了文化的建筑？我想是一定的。劳动创造人类，这毋庸置疑；而懵懂的意识创造文化，应该也毋庸置疑。如果梦也是人类的意识之一，它应该就是文化的一部分。

      记录梦境也很早，最有名的莫过于庄周先生的蝴蝶梦。我见过一个解释，说表现的是人生无常。见此，我为之一震：真的吗？问过之后便觉得它记录的，也许是人类曾经的历史，即分不清现实与梦境。至于庄子记录它是什么意思，那应该是另外一回事。

      从书本上看，解释梦也非常早，这足以说明人对梦的重视。我听说有什么“周公解梦”，还有专门解梦的书，好不好用？不知道。东方没有弗洛伊德那样的心理学家，但也知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即使远居天边的三家村里的老太婆，也会解梦。我小时候就听老人们说，孕妇梦见蛇，就生男孩子；梦见癞蛤蟆，就生女孩子。还听说梦见清水有财来，梦见火会有刀伤。这些我都不知真假，小时候听的，至今还记得。

      要说人们真把梦当一回事，那也未必。做梦了，忘了，记得一鳞半爪，偶尔说说，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但好像也有当真的。我曾在村口看见过贴在树上的红纸条，上面写四句话：“睡梦不祥，写在西墙；太阳一照，化为吉祥。”做了恶梦，害怕恶梦成真，希望能够逢凶化吉。能否真化吉祥？谁知道呢。在破除迷信的时候，说梦信梦解梦都当成迷信来看待的。梦的威力是否真的很大，会妨碍到科学意识的建立？百思不得其解。

      大约只要能睡得着，每夜都会做梦。做梦是活人的一件事情，只不过是被动的，做不做，记得住记不住，都不由自己。好像有一种时髦的誓词说：做自己的主人。这确实能激励人，但能做自己主人的时候并不多。戏剧《沙家浜》里有一句对话，胡传魁说：“这个队伍我当家！”刁德一说：“日本人要当你的家！”非常有意思。做自己的主人，大约也是一个美丽的梦吧？如果是，那就说说或者听听，不要太当真。就如我，大老爷们要听老婆的话，自己的主人还是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