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定要说话，一是嘴巴不能成了废品，二是人看城乡街巷天气阴晴，就想说几句，否则憋得慌。人都有一个毛病，就是只要说，就想让别人以为自己说的是忙话，重要的话，有用的话，甚至钻到人堆里去七嘴八舌，提高嗓门以显示自己的博识多智。可这机会往往少有，或者无须，或者不能，于是只能憋屈自己，侃几句闲话来消闲解闷。

      人都那么爱说闲话，可人们历来不把闲话当回事。把闲话当一回事集书出版，而且堂而皇之地以《闲话》取书名的，我所知道的只有陈源先生。我读过这本书，以为有两点很明白，一是许多“闲话”在当时应该是忙话的，也就是说，他把忙话当闲话说；二是与人斗嘴的，看似闲话，其实也应该很忙的，斗嘴总要及时，否则就落了下风。我很羡慕老先生，闲话可以登在刊物上，还能出版成书，留给后人看。

      如果宽泛地说，说闲话也是一项传统，只是不明说是闲话。上古人话少（也许多的，只是没有记录下来），中古人相对话多一点，记录了一些，很简约，元亨利贞，都是当时有用的话。春秋战国时的人话多，但与后来的喋喋不休相比，单调多了。之后就越来越话多，说人话，编鬼话，搞笑话，当然也说瞎话。看似正儿八经却不痛不痒的话，史话算不算？诗话、词话应该算的。我觉得，这些都应该归到闲话里面的，说者以为很要紧，其实谁拿那当一回事。

      闲话怎么说？弄几杯老酒，夜晚时分，围着火炉闲聊，那当然是最有诗意的。专记录别人的小故事，就要用心搜集时人琐事，编集成《世说新语》，谁有什么行为，谁有什么德行等等。如果想搞得怪一点，就在大路边摆一个茶摊，过路人邀过来，喝白茶，但要讲一个故事，说神说鬼说妖说怪都行。听来了记录集合，在房子里整理润色，名之曰《志异》。我们的书本大军里，就有这样的名著，闲话说成了“名家”，可见，闲话也并非完全是闲话。

      最不堪的是“吟罢低眉无写处”，不过历来虽有但不绝对，否则就不会流传下来。所以闲话还是可以说的，自以为可以入忙话，就写在纸片上，说不定什么时候有人看见，就面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