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学很晚，1964年村学恢复了，我十岁了才上一年级。上学是既有意思又没意思的事。几个村子里的孩子都成了伙伴，这有意思；而听铃子上课，严肃而认真，没意思。我小学共三个老师，第一个上过高小，是我们大队最有文化的青年人。一所学校，一个老师，四个年级，六十几个学生，他上语文很有意思。

      语文开始   a  o  e,没意思；到识字了，第一课：日  月  水  火，第二课：山  石  田   土。山：前面的山，后面的山，王家山，大堡子山，都是山。让我们把“山”写得像山。石：料浆石，磨子石，酸菜石，油饼石。他不知道那些石头什么名字，磨盘的石头叫“磨子石”，压酸菜的石头叫“酸菜石”，一层一层的石头叫“油饼石”。还有一种石头叫“冲气石”，黑石头，阴阳先生在上面写上红字，压邪驱鬼。知识肯定不是，但很有趣。

      大人与小孩子不同，大人觉得有意思的，小孩子觉得没意思；小孩子觉得有意思的，大人觉得没意思。我现在的邻居，天天与儿子闹别扭，焦点就是有意思没意思，有用处没用处。他儿子五年级，学习还好，就是贪玩。他拗不过儿子，大前天给买了一支玩具枪，扣扳机突突突响，还闪红灯。玩了两天，拆了，他气坏了，狠揍一顿。儿子嚎哭，要求再买一支：“我保证不拆坏！”他给我诉苦，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知道孩子好奇，拆玩具没什么不好，但怎么給邻居说呢？儿童背诵唐诗宋词有意思，还是背诵儿歌有意思？我实在拿捏不准。我还有一个可笑的想法：能不能给孩子们写一些“没意思”但有趣的书？不过这不容易，一定要做过小孩子的人写，有这样的大人吗？反正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