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胆大豪气的女人到男人堆来，她背了手，斜旁里一站，重心落在一只脚上，傲视群雄的样子，而男人们的话，也就格外地起劲。守旧古板的男人低了头，偶尔眼皮子瞭一瞭，听她嚼舌头，开放的男人便找着茬儿与她搭话。勇闯女人堆的男人在那里搅几句，话不着调，被一堆沸水样笑的女人赶了过来。

      冬天闲人多，老头老太不用说，中年男女也凑堆儿，多时候各有各的帮派，偶尔也有与老人扎堆儿的。老人活力少，耷拉着脑袋坐小凳上，还有的一只手拄拐杖。我有时也潜进老人堆，“你来了？”早看见的这样问，然后是稀稀拉拉的说话——老人与年轻人很不一样。昨天下午我凑到一堆里，几乎都是比我年长的，一位喜嘴的想挑逗大家的兴趣，但挑不起来。后来他倡导：”唱歌如何？”来兴致了：“好！”附和的人还不少。就唱“……光辉”，没想到老汉们忽然睁开了眼睛，精神来了！一位起头：“一、二——唱！”一支唱完了，接着“……就是力量”“……好榜样”。

      原来这些七上八下的老汉也喜欢唱歌，惹得那边的老太婆们都朝这边看，也应和着唱开了。不知从哪儿冒出那么多男男女女，围着老汉们看热闹。老汉们来劲了，一个中年男子让儿子骑在肩上看老汉们唱歌。超市前边的空地，很快站满了人，很可能有人以为有什么表演。

      小县城本来就有扎堆儿唱歌的，几乎都是地方小曲，男人伴奏女人唱，女人摇着扇子，扭着简单的步伐算是表演，也很吸引人。现在早晚时兴广场舞，唱歌都在下午。昨天下午似乎是个例外。

      城管过来了，一位女同志喊：“疫情期间，不能聚集！”，刚要驱散人群，被一位男同志阻了，那位男城管拿出口琴，站到老汉们旁边，和着吹起来。一曲完了，他开始吹“妈妈呀妈妈呀我想您”，寒衣节刚过，这曲子如泣如诉，大家静静地听着，有人竟然眼泪汪汪。

      吹完了，稍稍几秒钟，“大伯大妈们，你们有这样的兴致非常好，真希望和你们一块儿唱歌。可疫情严重，扎堆儿聚集有风险，希望大家都散了，好吗？这是为大家好！”说得恳切，在理，有情感，稀稀拉拉的几声“好”，慢慢地散去了。

      我往回走，总觉得鼻子有点酸。“妈妈呀妈妈呀我想您”，这回肠荡气的声音特别感人。寒衣节我没有回老家，学着城里人在路边少一点，不知道先人的灵魂能不能收到。想想我们的前景，好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