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树是北方的标签，村里的枣园被革了之后，那村庄就不像原来的村庄了，孩童偷枣的警觉、女人打枣拾枣的热闹、男人们挑了两筐大枣赶大集卖枣子的昂扬，就都没有了，剩了小池塘——女人们的那块小天地。笑声映进水里，又被柳丝提扬到半空。后来小池塘没有了，后来什么都没有了，只剩几个花眼空洞的老人。现在我们也吃枣子，不是本地的，是远方来的，据说老家在新疆。

      关于雪，北方是雪的故土。那飘的雪、积的雪、大春天了还赖着不走的高山雪，都见过了；风里旋飞的干雪、半融的湿雪，也都见过了。雪地里捉嘎啦鸡——那种笨鸟，鸽子一般大小，追急了，头便钻到雪窝里，以为藏好了。手快的男人偶尔抓到，我们睁着孩童的眼，好奇又羡慕，跟着看，到人家喝汤啃肉了，还不肯离开。南方湿润的雪，有画家画雪里的红梅，红白相映，美艳之至。可我没有实见，肯定是有的吧？

      鲁迅从南方到了北方，忆及南方后园墙外的枣树冷冷地戳着发窘的月亮，是我没有留意过的。按理，北方的秋夜，一定也有那种景象，只是北方人没有那样细腻罢了。他见了北方干燥的雪，想到南方温润的雪，便有一种别样的感触。我摸过枣树，吃过枣子，也经历过很多雪，可还是被他的小文所打动。那两棵枣树都是“我”的，借了它们的静默，体验到秋夜的安宁。人的体验中，如果有了南方雪的秀美、北方雪的盛大，以及雪里包藏的春讯与火焰，其精神世界，也会丰富许多吧？

      今晚的时间属于《野草》，一杯清茶，就算是对我的犒劳——这么辛苦地阅读。时值盛夏，野草漫山遍野，可野草不是《野草》，《野草》也不是野草，对我，它是旱天里的几粒露珠，夜路上的半天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