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的李纨，位于十二钗第十一位，荣国府长孙贾珠之妻，系金陵名宦之女。作为贾珠的未亡人，她心如“槁木死灰”，是读者公认的封建淑女、标准的节妇、妇德妇功的化身。对李纨的判词与结局，探佚出多种。对李纨的敛财、抠唆、冷血等也颇有微词,褒贬不一。我读《红楼梦》第四十四回有一条“刺眼”的脂批，想以此为线索，就李纨与平儿的特殊关系一探究竟。

一、“刺眼”的脂批

《红楼梦》第四十四回，王熙凤过生日，贾母高兴，众人劝酒，凤姐不胜酒力，与平儿回房歇息，恰遇贾琏和鲍二家的偷情，凤姐窗外听见贾琏和鲍二家的咒自己死、平儿扶正之类的话， 气的浑身乱战，又听他俩都赞平儿，便疑平儿素日背地里自然也有愤怨语了，那酒越发涌了上来，也并不忖夺，回身把平儿先打了两下，庚夹：奇极！先打平儿可是世人想得着的？一脚踢开门进去，也不容分说，抓着鲍二家的撕打一顿。又怕贾琏走出去，便堵着门站着骂道：“好淫妇！你偷主子汉子，还要治死主子老婆！平儿过来！你们淫妇忘八一条藤儿，多嫌着我，外面儿你哄我！”说着又把平儿打几下，打的平儿有冤无处诉，只气得干哭。打闹后凤姐到贾母处告状，贾母怒骂贾琏、安慰凤姐，又骂平儿，后经尤氏解劝，方知道错怪了平儿。

 那么在这个时间里，委屈的平儿去哪儿了，写到原来平儿早被李纨拉入大观园去了。庚夹：可知吃蟹一回非闲文也。平儿哭得哽咽难抬。以李纨大嫂子的身份和平常为人，以平儿平常在众人心里的品德形象，在这种情况下李纨安慰一下平儿也是正常的。但一句脂批“可知吃蟹一回非闲文也” 十分刺眼，这显然是针对李纨的批语，还牵涉到平儿。到底吃螃蟹时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是非闲文？

二、“吃螃蟹”事探究

吃螃蟹是第三十八回，贾母带众人吃螃蟹赏菊，凤姐、李纨侍候，嬉闹中平儿误抹了凤姐一脸蟹黄子，未见李纨与平儿什么情节描写。贾母走后，“社长”李纨组织宝玉和众钗在大观园里作“菊花诗”、“螃蟹咏”。直到回末才写到“只见平儿复进园来。不知作什么，且听下回分解”，就到了第三十九回，原来王熙凤刚才只顾侍奉贾母，没吃好，派平儿来拿螃蟹，李纨及众人留平儿饮酒吃蟹，这也正常，刺眼的是“李纨摸了平儿”。书中写到：

      话说众人见平儿来了，都说：“你们奶奶作什么呢，怎么不来了？”平儿笑道：“他那里得空儿来。因为说没有好生吃得，又不得来，所以叫我来问还有没有，叫我要几个拿了家去吃罢。”湘云道：“有，多着呢。”忙令人拿了十个极大的。平儿道：“多拿几个团脐的。”众人又拉平儿坐，平儿不肯。李纨拉着他笑道：“偏要你坐。”拉着他身边坐下，端了一杯酒送到他嘴边。平儿忙喝了一口就要走。李纨道：“偏不许你去。显见得只有凤丫头，就不听我的话了。”说着又命嬷嬷们：“先送了盒子去，就说我留下平儿了。”那婆子一时拿了盒子回来说：“二奶奶说，叫奶奶和姑娘们别笑话要嘴吃。这个盒子里是方才舅太太那里送来的菱粉糕和鸡油卷儿，给奶奶姑娘们吃的。”又向平儿道：“说使你来你就贪住顽不去了。劝你少喝一杯儿罢。”平儿笑道：“多喝了又把我怎么样？”一面说，一面只管喝，又吃螃蟹。李纨揽着他笑道：“可惜这么个好体面模样儿，命却平常，只落得屋里使唤。不知道的人，谁不拿你当作奶奶太太看。”
　　平儿一面和宝钗湘云等吃喝，一面回头笑道：“奶奶，别只摸的我怪痒的。”李氏道：“嗳哟！这硬的是什么？”平儿道：“钥匙。”李氏道：“什么钥匙？要紧梯己东西怕人偷了去，却带在身上。我成日家和人说笑，有个唐僧取经，就有个白马来驮他；刘智远打天下，就有个瓜精来送盔甲；有个凤丫头，就有个你。你就是你奶奶的一把总钥匙，还要这钥匙作什么。”平儿笑道：“奶奶吃了酒，又拿了我来打趣着取笑儿了。” 

      原来如此。将几处关键点连接：众人留平儿不住，是李纨拉平儿坐在自己身边，还亲自端了一杯酒送到平儿嘴边，平儿忙喝了一口又要走，李纨强留，并用话激平儿，同时派嬷嬷先给王熙凤送东西。嬷嬷回来平儿还没走，传凤姐的话，劝平儿少喝酒，平儿逞强不听，照样喝酒吃蟹。李纨揽者平儿说话。平儿一边吃喝，回头对李纨说别摸我怪痒的，李纨摸到硬物，问平儿是什么，平儿回答是钥匙。

      这个细节的描写，如此“不雅”的举动发生在李纨的身上，这还是那个“虽青春丧偶，居家处膏粱锦绣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无见无闻，唯知侍亲养子，外则陪侍小姑等针黹诵读而已”的李纨吗？以上我引用的是《红楼梦脂评汇校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电子版，为弄清这个事情，看看其他版本是怎么写的,篇幅所限，对其中“刺眼”处进行对比：

    --- 庚辰本    李纨揽着他笑道：……：http://s5/mw690/004aRy1oty6LCrAiWBm44&690

            “奶奶，别只摸索的我怪痒痒的。”http://s11/mw690/004aRy1oty6LCrFzU70aa&690

   ---梦稿本  李纨揽着他笑道：……：http://s7/mw690/004aRy1oty6LCsALKNof6&690
             “奶奶，别这么摸得我怪痒痒的。”http://s8/mw690/004aRy1oty6LCsIolUj77&690
   ---己卯本  李纨揽着他笑道：……：http://s7/mw690/004aRy1oty6LCt4hP3ob6&690
          “奶奶，别这样，只摸得我怪痒痒的。”http://s3/mw690/004aRy1oty6LCt7Ui8a52&690

   ---舒序本  李纨揽着他笑道：……：http://s6/mw690/004aRy1oty6LCtzY6oZd5&690
          “奶奶，别只摸得怪痒的。”http://s9/mw690/004aRy1oty6LCtETeNG68&690
   ---列藏本   李纨揽着他笑道：……：  http://s6/mw690/004aRy1ozy6LCuiSm7rd5&690
           “奶奶别摸，摸的我怪痒的。”   http://s7/mw690/004aRy1ozy6LCutzTro76&690

   ---王府本   李纨拢着他笑道：……：    http://s9/mw690/004aRy1ozy6LCuMGdIse8&690

            “奶奶，别只管摸的我怪痒的。”http://s8/mw690/004aRy1ozy6LCuTH5lBa7&690
   ---戚序本   李纨拉着他笑道：……：   http://s4/mw690/004aRy1ozy6LCvcpZOX63&690
           
           “奶奶，别只管摸的我怪痒的。”http://s3/mw690/004aRy1ozy6LCvjaQh4f2&690

   ---甲辰本   李纨揽着他笑道：……：  http://s12/mw690/004aRy1ozy6LCvozSyvbb&690

           “奶奶，别这样，摸的我怪痒的。”http://s6/mw690/004aRy1ozy6LCvuIjOd15&690

    以上对比可见：

     1、平儿对李纨说的“奶奶别摸我怪痒的”一句，虽写法不一，但说明李纨的确“摸”了平儿，细细品味一下“只”、“只管”等字眼，李纨“摸”平儿应该是有时间的停留、动作的持续，而不是“摸一把”。
     2、李纨“揽”着平儿笑道一句，多数本子用“揽”字。王府本用“拢”，虽然意思与“揽”相近，但一般都是“拢头发”、“拢衣服”等等，人与人之间“拢着”，似有不妥。戚序本用“拉”字，前面写李纨“拉”着平儿坐在自己身边，再重复“拉”不妥，再者，平儿是一面只管喝，又吃螃蟹，两手不闲的状态，“拉”人家不让吃喝吗，显然不对，联系下文“摸”的动作，边“拉”边“摸”，是不是忒放肆和滑稽了，岂不成了“王熙凤大闹宁国府”对尤氏了。由此，“揽着”应该是准确的。但三个字音相近，本子过录时有误也未可知。

    3、李纨“摸”平儿摸到“硬物”，是钥匙。对那个时代服装没有研究，不知道钥匙应该装在什么地方，不少朋友认为是“腰间”，我认为是对的。为证实我查了一下，书中男性掏东西一般是“靴中”“怀里”“褡包”，这对平儿都不合适，用“钥匙”的几处，都是“拿了”“取了”，没有写女的“从腰里掏出钥匙”的明写。倒是第二十五回写马道婆又向裤腰里掏了半晌，掏出十个纸铰的青面白发的鬼来可参考。

    4、李纨“摸”平儿摸到“硬物”，问是什么，平儿答是钥匙。想来李纨自己是女性，也当过管家少奶奶，应该知道硬物是钥匙，也知道钥匙放身上什么地方，之所以问平儿，是平儿先说“摸的我怪痒的”后为了掩饰自己的动作，要知道平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说的，不掩饰一下该有多尴尬。

   5、吃蟹赏菊是秋天，大概是八月下旬（具体日子下面说），平儿能穿多少衣服？随大家想去吧。

     想到这些，李纨对平儿是什么举动，“不雅”到什么程度，就不用细说了吧。

    三、平儿夜歇李纨处

    再回到第四十四回，原来平儿早被李纨拉入大观园去了，宝钗安慰平儿，琥珀又传贾母的话，平儿逐渐消气。后宝玉把平儿让到怡红院，为平儿理妆，应了回目《喜出望外平儿理妆》，要说宝玉的举动更觉暧昧，又是男女之间，但这种情节发生在“情不情”“意淫”“脂粉堆里混”的宝玉身上，司空见惯，反而人们都不会往“歪处”想。理妆后忽见李纨打发丫头来唤他，方忙忙的去了。“忽”、“忙忙”字眼刺眼，李纨叫平儿过去，是感到有什么“意外”吗？为什么要“忽”？平儿既叫就去呗，还“忙忙”什么？难道就是因为李纨是大奶奶？可细细品味。宝玉真是“多情公子”，为平儿感叹，又熨衣服又洗帕子，还也往稻香村来，说一回闲话，掌灯后方散。

    紧接着写到“平儿就在李纨处歇了一夜”。许多版本是这么写的，但列藏本写的是“平儿就在李纨房中歇了一夜”http://s8/mw690/004aRy1oty6LCNm0fXNf7&690夜，写的更直白或者更“露骨”一点，好像害怕别人看不明白似的。
应该又是一处不写是写。就像第十五回写宝玉、秦钟“馒头庵”事一样---“  未见真切，未曾记得，此系疑案，不敢纂创  ”，也如此处脂批“故特因此二三件隐事，指石之未见真切，淡淡隐去，越觉得云烟渺茫之中，无限丘壑在焉”。大概此事也在隐事之列。

     四、李纨为平儿鸣屈撑腰   

     到第四十五回，王熙凤安慰平儿后，众姊妹来，原来为起诗社，邀请凤姐参加，也为惜春画园子要东西，实际是要经费，被凤姐笑语点破，李纨一句“真真你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引来凤姐对李纨算细账，说李纨是大嫂子，又有钱，小气不给姊妹们用，李纨怎么回击呢，没说钱的事，却拿平儿挨打说事，写到：

    李纨笑道：“你们听听，我说了一句，他就疯了，说了两车的无赖泥腿市俗专会打细算盘分斤拨两的话出来。庚夹：心直口拙之人急了，恨不得将万句话来并成一句，说死那人，毕肖！这东西亏他托生在诗书大宦名门之家做小姐，出了嫁又是这样，他还是这么着；若是生在贫寒小户人家，作个小子，还不知怎么下作贫嘴恶舌的呢！天下人都被你算计了去！昨儿还打平儿呢，亏你伸的出手来！那黄汤难道灌丧了狗肚子里去了？气的我只要给平儿打报不平儿。忖夺了半日，好容易‘狗长尾巴尖儿’的好日子，又怕老太太心里不受用，因此没来，究竟气还未平。你今儿又招我来了。给平儿拾鞋也不要，你们两个只该换一个过子才是。”说的众人都笑了。凤姐儿忙笑道：“竟不是为诗为画来找我，这脸子竟是为平儿来报仇的。竟不承望平儿有你这一位仗腰子的人。早知道，便有鬼拉着我的手打他，我也不打了。平姑娘，过来！我当着大奶奶姑娘们替你赔个不是，担待我酒后无德罢。”说着，众人又都笑起来了。是妯娌间玩笑呢，还是李纨有意为之，我想是后者成分居多，李纨就是要为平儿出气、撑腰。王熙凤对平儿道歉后，李纨笑问平儿道：“如何？我说必定要给你争争气才罢。”平儿笑道：“虽如此，奶奶们取笑，我禁不起。”李纨道：“什么禁不起，有我呢。细细读来，好像李纨对平儿有什么承诺。为平儿而得罪凤姐，李纨是不是有点“反常”，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五、后文里的一些情节

    从第三十八回到第四十五回，其实没多长时间，第三十七回开始贾政点学差是八月二十日动身离府，之后写到宝玉每日在园中任意纵性的逛荡，真把光阴虚度，岁月空添。这日正无聊之际，只见翠墨进来，手里拿着一副花笺送与他，是探春提议开诗社，当天咏海棠诗，第二天接湘云来，次日吃蟹赏菊，就是平儿被李纨“摸”的日子，平儿回去就碰见刘姥姥来，之后“两宴大观园”“栊翠庵品茶”是刘姥姥来荣府的事情，就两三天。刘姥姥走的前一天见凤姐，巧姐生病，听刘姥姥“撞神”之类话，着彩明念《玉匣记》：“八月二十五日，病者在东南方得遇花神。用五色纸钱四十张，向东南方四十步送之，大吉。”凤姐儿笑道：“果然不错，园子里头可不是花神！只怕老太太也是遇见了”，按此推算，吃蟹赏菊当是八月二十四，九月初二就是王熙凤生日，李纨为平儿叫屈出气更是九月初三的事情。所以，从“李纨摸平儿---凤姐打平儿---李纨拉平儿进大观园---平儿夜宿稻香村---李纨为平儿出气，就是几天的事情。那么在此以后的前八十回里，还有没有李纨与平儿关系的蛛丝马迹呢?

    第五十二回“俏平儿情掩虾须镯”，平儿知道镯子是小丫鬟坠儿所偷，因顾忌怡红院、宝玉的名声，要对凤姐隐瞒，平儿对麝月说：“所以我回二奶奶，只说：‘我往大奶奶那里去的，谁知镯子褪了口，丢在草根底下，雪深了没看见。今儿雪化尽了，黄澄澄的映着日头，还在那里呢，我就拣了起来。’二奶奶也就信了，所以我来告诉你们”。可仔细想想，平儿这个“善意的谎言”的确不怎么高明，也有矛盾之处：

    平儿丢虾须镯，是在第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脂粉番娃割腥啖膻”，天气情况从宝玉眼里写出“从玻璃窗内往外一看，原来不是日光，竟是一夜大雪，下将有一尺多厚，天上仍是搓绵扯絮一般”，可见雪之大，于是有了众钗含梅咀雪的美文。回末平儿丢镯，凤姐笑道“你们只管作诗去，我们也不用找，只管前头去，不出三日包管就有了”，似乎胸有成竹。之后书中写到天短又冷、晴雯冻病、大观园因冷单开厨房等事，接着就是年关祭祖。请读者细想：寒冬腊月天在三天内能化完“一尺多厚”的雪吗？平儿丢镯已经下了大雪，丢镯不是路上、路边而是草根底下？大观园奴仆人众，平儿不是应扫雪之人，小小的虾须镯平儿还能自丢自拣？……似乎也太神奇了吧。以王熙凤的聪明，为什么平儿一说就轻易相信了呢，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还是像平儿一样顾忌怡红院的名声？但有一点“我往大奶奶那里去”一句，说明平儿经常去李纨处，才有此说辞。再有什么“雪深了没看见，今儿雪化尽了”等语，以曹公写《红楼梦》的惯用手法，是不是想说平儿去李纨处的事情与薛宝钗（雪，还有了一个“金”镯子，还是“金镯雪里埋”）有什么瓜葛？知情？隐瞒？揭发？不得而知。 

    后文中，王熙凤小产，探春理家，老太妃薨，贾府主人不在，院内小人物“粉墨登场”，正如脂批莺嗔燕怒，逗起波涛，婆子长舌，丫鬟碎语。到第六十回开头，写平儿与袭人正说院内琐事，平儿笑道：“都是世人想不到的，说来也好笑，等几日告诉你，如今没头绪呢，且也不得闲儿。”一语未了，只见李纨的丫鬟来了，说：“平姐姐可在这里，奶奶等你，你怎么不去了？”平儿忙转身出来，口内笑说：“来了，来了。”袭人等笑道：“他奶奶病了，他又成了香饽饽了，都抢不到手。”平儿去了不提。后文没写李纨叫平儿说什么事情，就此打住未写。而五十八回特意交代，李纨处李婶母女已不在稻香村，虽然薛宝琴托其照管，但此时薛姨妈已搬进潇湘馆与黛玉同住，黛玉感戴不尽，以后便亦如宝钗之呼，连宝钗前亦直以姐姐呼之，宝琴前直以妹妹呼之，俨似同胞共出，较诸人更似亲切。是为了说李纨处没有其他人、所以派丫鬟叫平儿？

   六、李纨与平儿的“特殊”关系    

   写到这里，想说什么问题呢，其实不少朋友已经注意到这个问题，就是李纨与平儿是“女同”关系，有没有？看法不一，我认为是有的，起码有重大嫌疑。

     1、李纨并非是槁木死灰。书中写到李纨“虽青春丧偶，居家处膏粱锦绣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无见无闻，唯知侍亲养子，外则陪侍小姑等针黹诵读而已”。这是那个时代对李纨此类人的基本道德规范，但书中写的一些情节写了李纨并非槁木死灰，比如：贾珠死后，李纨打发了贾珠“屋里人”，原因是天天只见他两个不自在，难耐寂寞，守不住，所以趁年轻我都打发了。说明李纨明白年轻守寡是什么日子，自己是正妻、有孩子、受过教育，就认命，但不让别人跟着受这份罪，“人性未泯”，正如李纨自己说的大小都有个天理；探春起诗社，踊跃参加，自荐掌坛任社长，并说自己前儿春天我原有这个意思的，并先提出稻香村为诗社地点，先作东道，几次诗社有声有色；宝玉生日，怡红院开夜宴，李纨不但参加，还勇于担责任；更有纵容宝玉去栊翠庵妙玉处乞梅，耐人寻味……。可知如槁木死灰一般恐怕只是李纨的外表，内心那颗青春的心并非已完全成冰。

    2、李纨对平儿是主动的。平儿取螃蟹，李纨拉平儿坐自己身边、端酒送嘴边、强留平儿、揽着平儿、“摸”平儿，一系列动作细节描写，都是写李纨的，平儿一句“奶奶，别只摸的我怪痒的”，可知平儿对李纨的举动当时并未作它想，否则不会在众人面前说这个话。有人会说，是李纨酒后所为，我不这么认为，一连串动作写得很清楚，之前刚刚点评菊花诗，后边还有与宝钗等对几个大丫头的评价和议论，未见丝毫醉意。再后来，平儿挨打、李纨早已把平儿拉进大观园，平儿理妆，又是李纨派丫头来叫，直至平儿在李纨处歇了一夜。如果真有“女同”事，李纨对平儿是主动一方，至于李纨为平儿出气，就更不必说了。

   3、李纨与平儿同病相怜。如果说李纨年轻守寡难耐、需要安慰的话，以李纨的身份、修养，不可能像什么鲍二家的、什么灯姑娘之类，那就不是李纨了。选择平儿恐怕是同病相怜，平儿虽是贾琏的“房里人”，但这方面王熙凤非常霸道，兴儿说王熙凤为贤良名儿、栓贾琏的心才强逼着平姑娘作了房里人，但平儿与贾琏大约一年二年之间两个有一次到一处。贾琏与鲍二家的偷情时自己说：“如今连平儿他也不叫我沾一沾了。平儿也是一肚子委曲不敢说”。其实平儿就是“守活寡”，与李纨想比，平儿恐怕还有第七回“送宫花贾琏戏熙凤”中写的难以启齿的尴尬情景。李纨是“过来人”，贾珠活着时候也是一妻、两个“屋里人”，李纨太清楚平儿的处境与委屈，尤其是还有个“醋缸”“醋瓮”王熙凤。平儿的人品、心地就不必细说了。所以，李纨选了与自己同病相怜、有共同需求、容易“得手”、不易暴露的平儿，更何况是在平儿挨打、受委屈的时候，李纨是看准了才主动出手的。在戚序本第四十四回有脂批回前诗：云雨谁家院，飘来花自奇。莺莺燕燕闘芳菲，枝枝因风滴玉露，正春时，我不懂是什么意思，但读出些许有暧昧的味道，这一回里，贾琏“正春时”可以偷情，王熙凤“正春时”可以泼醋大闹，贾宝玉“正春时”可以理妆，那么请不要忘了李纨、平儿也是“正春时”，就不能在李纨处歇一夜吗？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因素呢？有的：

   4、李纨挖王熙凤墙角。李纨作为大嫂子，原来应该是管家少奶奶，后来由于种种原因，王夫人让娘家侄女王熙凤管家。对此，李纨应该是有怨言的，有人说，曹雪芹写《红楼梦》，将“不写是写”用到极限的是“前八十回里李纨与王夫人没有明写一句对话”，试想，在荣府那样的豪门，很讲究礼节的，李纨每天要去王夫人处给婆婆请安，然后二人要一同去给贾母请安，所谓“昏定晨省”，还要有许多场合要尽儿媳妇、孙媳妇的礼数，竟然没有写一句对话，是不是真的我没仔细抠过，果真如此，那就太可怕了，李纨的怨恨之深可想而知。对于王熙凤呢，其怨恨也可想而知。李纨对平儿说“可惜这么个好体面模样儿，命却平常，只落得屋里使唤。不知道的人，谁不拿你当作奶奶太太看”，李纨说王熙凤 “给平儿拾鞋也不要，你们两个只该换一个过子才是”，挑拨？谩骂？羞辱？发泄？或许都有。李纨知道平儿是王熙凤的心腹、“钥匙”，如果能拉过来，挖了王熙凤的墙角，掌握了王熙凤的劣迹，时机成熟就能“复仇”。所以，有朋友探佚出，凤姐“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后，平儿扶正，是李纨帮了大忙，应该是有些道理。

     写这篇拙文，不是想亵渎李纨，更不是想亵渎平儿，只是对书中一些细节作了自己的理解。当然，也可以说些“黑暗的封建社会对人性的摧残”等等“革命化”的语言。还有，李纨与平儿是不是等同于现代人的“同性恋”呢，我想也不完全是，是两个苦命女子在那种环境下一种心灵的融合以及青春生命本能的渴望与抚慰。读《红楼梦》不能离开那个时代太远，所以对有的朋友说“李纨什么什么取向”问题，只能付之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