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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以下是我大一上学期中哲的期末论文,写于13年12月
《礼运·大同》篇速评
——浅谈儒墨关于“爱”的看法
原文:昔仲尼与于蜡宾,事毕,出游与观之上,喟然而叹。仲尼之叹,盖叹鲁也。言偃在侧曰:“君子何叹?”孔子曰:“大道之行也,与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举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户外而不闭,是谓大同。” [1]
译文:以前孔子是年终祭的助祭人,祭祀结束,孔子出来在宫门前的双阙上游览,(然后)深深的叹气。孔子的叹气,大概是在叹息鲁国吧!子游在旁边说:“您为什么要叹气呢?”孔子说:“大道盛行的时代,和夏商周的英雄人物,我都没有赶上啊,但是有这样的记载的。大道盛行的时代,天下是大家公有的,选举贤能的人来管理国家,每个人都讲信用谋求和睦。因此,人们不仅仅亲近自己的亲人,不仅仅抚养自己的子女,使年老的人能够得到终养,壮年人能有所作为,幼小的孩子能得以抚育,年老而没有妻子的人,年老而没有丈夫的人,年老而没有子女的人,年幼而没有父亲的人都能得到赡养;男子都有合适的工作,女子都有很好的归宿,人们都厌恶把财物丢弃在地上,但也没有必要自己私藏;都厌恶有力气而不使出来,但也没必要为自己所用。因此,阴谋诡计就会被遏制而不会发生,盗窃和造反的人就不会出现,这样家家户户的外门就不用关了。
儒家关于“爱”的看法是具有超越时代的意义的,是“仁者爱人”2,是“ 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3;墨家的“爱”,则是“兼相爱”,是无等级的爱,那么两者又有怎样的联系与区别,在当代社会我这又有什么现实意义呢?
《礼运·大同》中,在描述大同社会时,有“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的描述,这一处让我感到疑问。儒家的“爱”,不是“有等级的爱”吗?人们不仅仅亲近自己的亲人,不仅仅抚养自己的子女。这样的“爱”倒是挺像墨家的“兼爱”了。但是令人奇怪的这中不仅是在《礼运》篇中,在《孟子·梁惠王上》中有“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4的语句。但这却是有自相矛盾了,因为孟子又是坚决的“反墨家分子”,在《孟子·滕文公下》中有“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5,《孟子·尽心上》也有“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
我们再回到《礼运·大同》篇,“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是否是孔子的思想呢?王鄂先生在《<礼记>成书考》在写到“我们认为,《礼运》是经多人记录整理而成。全篇是孔子与子游(前506—前455年)讨论礼制的文字,主体部分应该是子游记录的,大概写成于战国初期。在流传的过程中,大约于战国晚期掺入了阴阳五行家之言,又经后人整理而成为目前我们看到的样子”。6我们可以做出这样合理的猜测——那一处(即“不独亲……其子”)不是孔子的观点,但是我们很快就会发现这种猜测是不合理的,因为这样整篇《礼运·大同》,或者整个大同社会的存在就不合理了。我认为“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是孔子的思想,或至少是符合孔子思想(即使不是孔子原创)。
孔子的“爱”,抑或说孟子的“爱”,甚至说是儒家的“爱”是有等级的,这是不可否认的,这是儒家“爱”的局限性,这是由它入世的社会功能和性质决定的。可是我为什么又说“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是符合其思想呢?那是因为类似“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的“爱”,它和兼爱是有本质不同的。我们有必要讨论一下墨家“兼(相)爱”的观点。
墨家的兼爱是怎样的“爱”呢?“兼”字在象形字中的形象为一手拿着两棵禾苗,许慎《说文解字》上解释为“并也。从又持秝。兼持二禾,秉持一禾。”故“兼爱”的意义就是指“不分你我,视人若己,视人之身、家、国若己之身、家、国;为人犹为己,对一切人不分远近等级无所不爱。”7
那么“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呢?人们不仅仅亲近自己的亲人,不仅仅抚养自己的子女。我们可以再次品读一下这句话,我们就会发现这句话其实是有“潜台词”,关键在于它的两个“独”字孔子先生的“不独亲其亲”是建立在“亲其亲”基础之上的,“不独子其子”是基于“独其子”。它不是无等级无差别的兼爱,还是以“亲亲”为基础的“仁爱”,正如费孝通先生所言“孔子是会推己及人的,但是尽管放之于四海,中心还是自己。”8我们可以再举个例子,“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孟子先生的此句与孔老先生有“同工异曲”之妙,只有“老吾老”之后才能“以及人之老”,只有“幼吾幼”之后,才去“以及人之幼”。“好像是把一块石头丢在水面上所发生的一圈圈推出来的波纹。每个人都是他社会影响所推出来的圈子的中心。被圈子的波纹所推及的就发生联系。每个人在某一时期某一地点所动用的圈子是不一定相同的。”9
孟子还对其进行了发展与创新,使该理论更让人信服“亲亲,仁也。”“仁之实,事亲也。”“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那么我们就不难理解孟子对墨子老先生“无父无君”式的“无父无君”批判了。但同时我们也发现一个奇妙的现象,就是墨子和孟子都是出于儒家,但两者的理论却截然不同,甚至墨子有一种“欺师灭祖”的嫌疑——创造了以“兼爱”为核心的新学派与儒学分庭抗礼。
其实,两者均是对儒学的发展,都是对儒家“仁爱”、“爱人”的扩充与否定,只不过一个是“扬长”(孟子),一个是“避短”(墨子)。我们在接触儒墨关于“爱”的思想时,脑子里也应该既装个“孟子”(扬长),又装个“墨子”(避短)。我们应当清楚儒家之爱包含一种担当,它强调的是一种仁义礼智信的统一,它与“礼”相契合,它强调“孝”的观念,注重亲情;那么当然也因此有很大的局限性,它以个人为中心、为重心,是有等级的“爱”,是在秩序(“礼”)中的“爱”。墨家之爱则就更关注于劳苦大众,强调无等级、无差别的爱;但它也是有问题的,它是对儒家的过激的批判,它是带有理想色彩的“爱”,在当时甚至是现世都是不服实际的,所以最后它也只能诉之以鬼神。我们应当具有儒家的仁爱的观念,也应明白儒家的爱不是我们最终的追求,我们应怀有理想,应该努力地追寻兼爱,追寻那种无差别的“爱”;既要具有儒家式的“自爱”,又要对劳苦大众具有墨家式的终极关怀。
参考文献:
[1] 王鄂著《<礼记>成书考》北京:中华书局 2007.3
[2] 杨天宇撰《礼记译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4.7
[3] 金良年著《孟子译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4.7
[4] 贺更行著《兼爱天下》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 2013.2
[5] 费孝通著《乡土中国》上海:上海视察社 1947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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