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瀛所藏元代冯子振《居庸赋》述略
《文献》2008年 第3期
作者：张文澍 北京师范大学古籍所
元代冯子振自书所作《居庸赋》真迹藏存日本，笔者2007年2月21日赴日本神奈川县横浜市近属镰仓小城观光，于一名为“艺林庄”之旧书肆内购得影印本。归国后查霰文献，发现原赋已不存于国内，且帖后所附冯作诗文五种与元郑元祐、元明之际宋濂二家跋语，并久佚失。现将该帖及作者作一简要介绍。
一、作者简介：
元代散曲家冯子振之墓，县志载“在县西冯家村”，即今上云桥镇冯家坳村。墓址早已失考。
冯子振，字海粟，自号怪怪道人，又号瀛洲客，元代著名诗人、散曲家，是攸县唯一一位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的文学家。
冯子振大约生于南宋理宗宝祐五年(1257)，其出生地在攸县。明初宋濂主修的《元史》记载为攸州人。《元史·儒学列传》陈孚名下有冯子振百余字小传，录之如下：“攸州冯子振，其豪俊与孚略同，孚极敬畏之，自以为不可及。子振于天下之书，无所不记。当其为文也，酒酣耳热，命侍史二三人，润笔以俟，子振据案疾书，随纸数多寡，顷刻辄尽。……”这是关于冯子振籍贯最原始的史料。宋濂(1301-1381)比冯子振稍晚一辈，且亲自为冯子振名作《居庸赋》作跋。跋云：“海粟冯公以博学英词名于时，当其酒酣气豪，横厉奋发，一挥万余言，少亦不下数千，真一世之雄哉。”足见其对冯极为推崇。故宋濂主修之《元史》对冯子振籍贯的记载，不但是最原始的，也应是最可靠的。
冯子振大约在最后一次离开大都，回到家乡后，写了《谷雨杂咏》，诗中有云：“白发流年真去国，青春逐客更还乡。湘东门外园堪赏，荷锸相从学种瓜。”冯已明示自己故乡为“湘东”。攸县西汉置县，三国孙吴太平三年(258)分长沙东部为湘东郡，自三国至南朝，攸县一直隶属湘东郡。元代以民万户升为州，称攸州。攸城，南宋时广植梅花，盛行种梅，因而县城古称梅城。冯子振写就梅花诗百首，足见他从小出没于梅林之中。
出生于南宋的冯子振，应该说深有“山河破碎风飘絮”的切身体验。宋理宗开庆己未(1259)，蒙古兵自云南至广西长驱到潭州(今长沙市)，宋帅请和，划江为界。及至宋德祐二年(1276)冯子振20岁时，元兵终于破潭州，湖南州府交降。此时，忽必烈已在燕京(今北京)建都立国5年。冯子振30岁时，元世祖忽必烈遣人遍访江南求贤纳士，才华横溢的冯子振就在被推荐之列。元至元二十四年(1287)夏日，冯子振应召入大都，开始了他的仕途生涯。入元以后，冯子振曾担任承事郎，后又任集贤院待制。元世祖时，他曾写诗颂扬过当时的权臣桑哥，至元二十八年(1291)桑哥因贪赃鬻爵被元世祖处死，有人揭发冯子振阿谀桑哥，元帝说：“词臣何罪!使以誉桑哥为罪，则在廷诸臣谁不誉之，朕亦誉之矣。”他在北京一直住到元德宗大德六年(1302)以后，卒年不详。据他的《赠朱君璧》一诗作于元泰定四年(1327)，故知他应卒于公元1327年以后。另有一说，其卒年当在公元1337年以后，孙楷第先生在其《元曲家考略摘抄稿》中认为，据清张金吾撰《爱日精庐藏书志》卷三所载尚从善《本草元命苞》，推定冯子振当逝世于元惠宗至元三年(1337)以后。尚从善《本草元命苞》中有自序、班惟志序、冯子振序。其自序末署“时至顺改元之明年(1331)”，班序末署“至元三年(1337)十二月十六日”。冯序未署年，秩班序后，盖作于是年或稍晚。
冯子振博洽经史、文思敏捷，下笔往往不能自休。所著《居庸赋》首尾近五千言，传诵一时。扬州《汉寿亭祠碑记》，由苏昌龄起句，冯子振脱草，赵孟頫书写，后世誉为“三绝”。曾一时兴发，写就梅花诗百首，后收入《四库全书》，即著名的《梅花百咏》。他的诗文集久佚无存，今有《海粟诗集》，保存在《元诗选》三集之中。《四库提要》说他“才思奔放，一题衍至百篇，往往能出奇制胜。”
同治版县志“艺文”卷中刊有《冯子振传》，传中云：“旧郡志载湘乡人，盖沿旧《湖广通志》之讹。考之《元史·陈孚传注》及顾嗣立《元诗选》，皆注攸州人。国朝乾隆初年，攸西距县治四十里村中，有土人掘地得一墓碑，上题冯学士某之墓，字迹不胜漫漶，其为攸人确凿无疑。”
七百多年过去了，一抔黄土，掩埋了一朝文豪；一丛芳草，掩没了一代风流。百树梅花，百梅诗咏，传播着万古芳名。世间只有创造才是永恒不朽的丰碑。
二、原文：
淮南刘安著天下之塞九，其一居庸居其间。向吾之未始至也，意其魄绝万仞，噫嘻，剑阁之不可攀！至元庚寅，吾以一童二马，俨然桑乾流水之径，委迤而从之。首驳其彪，腹烂其斑，山夔贰地媪匿奸。庵唐麻于霏崦，桥略约于清潺。拙窈窕于翠折，工寂寥于绿湾。岚剩晖于愿悭，淙遗响于方珊。掘鳊锺而冶釜，劣号映而礴环。层棱类于椎鲁，盘阻诳于疏顽。中分一宿春之纷纭，已绝半九十之荒闲。曰：此居庸之关也耶？牵率而往，从容而还。几微之面，曾无十步九折之叹，夫何有古今之至险、道里之至藉也哉！十载庚子，赢骖重来。秀萎蔚其初荑，荣木饰其新栽。夏将半而谢豹方欺，春已尽而野樱未开。香兜兜熏百和于既老，蔬蕨荐一拳于若孩。辛丑之岁，商羊为灾。明年一再过之，鸷猛伐址，蜿蜒塔煤。欹沙溃为沸壑，芳草卒为污莱。疾驷寝埃，传车怒雷。焰荦确而不樵，晕峥嵘而不摧。捧嵌签之毁巢，批烯嵘之魁白。石工梁萋其株寻，栏楣拔其根培。馀波渐溢其春撞，诸峰弥厉其崔嵬。鞅欲前而却后，胸不跌其如推。然后知古今之至险、道里之至嬉，刘安所为九塞之一塞者，岂虚言也哉！
于是吾生四十六年矣，面加皱、鬓加白，脐始噬、腕始扼。肤焦然而欲藁，筋倦矣而犹客。始忆吾前者十三年之悼狂惜惑，如醉者之乘车，幸而不堕于一落千丈之不可测也。且自居庸之北而之乎上京也，黑谷倚左关之胁，红山逾侧岭之肩。俱通白玉之京，曾遇赤城之仙。雕窝临歧而危罅，龙门峻壁而穹悬。窑披无数之锦萱，陆染无双之金莲。汉台蹲其垒魂，秦塞斗其延缘。故其知章亥之步者以为开平，高于析津之境者四十里。是以居然屹立于山后，神州只尺之天。罄朔漠而悉臣，互太阴而为根。灵泉蛰万古之冰，急涨洗百川之浑。大瀛移北溟之鲲，太液浴西池之鼋。御天峙朱雀之门，睿思辟绛闼之阉。金阁耸华盖之壶，铁竿竖祗园之幡。乾冈龙偃蹇而首卧，根麓骏腾骧而足奔。帷宫启而玄武北户，次舍拱而紫微内垣。烟非烟，而松鳞之冷韵蛟瀹，雾非雾，而椒翼之澹芬凤骞。官沟暗分，凉亭不暄。柳细于条，草迟而繁。偏岭之阴，烛羞晨礅。厚貂六月而嗔单，虚籁孤吹而厌喧。廪弗待秋，暑何能袢。时则多雨少霁，有溪无痕。走涧石于不转之流，埋驿亭于无家之村。忽平陆之成江，几高丘之撤樊。比岁北辕，骇机难论。旭日正中，丹霄可扪。遽狞飚之簸荡，愕巨雹之飞掀。蝇痴啮郡之健骝，猬缩挟鞠之快犍。老兵仰祷而囊土，使客顶鞍而失犍。
俄而搏击暂置，夕阳在藩。吾询之旅进之夫，劳我以麴沽之樽。谓何从而惊诧，而服怪于狙狻。曩灰心于纳屦，屡剪纸而招魂。自疑道路之遭逢，有非宰物之怨恩。适间岁而一值，渐不知其频烦。兹其家常之匕筋，无异几案之羔豚。吾思其说而未有得，则中宵以起而喟然日：不虞之变、仓猝之怪，其摧刚拉劲如前史所志，大如柘圈者。果若是，吾安能数乘此险以竞车，仆马毙之：
云法乎！是岁之冬，絮其狐貊。雪压天低，云沉地翻。幻林增误月之苑，遥炬筑疑烽之屯。千里塞关而欲冥，四面卷席而同昏。支颐之颊，乍袭于朝赜。碧手之指，垂堕于盘飧。稍迫可汗之州，始温病鹤之轩。骤楚绵之轻袭，卸燕撬之浓寒。版泉吊其伏妩，涿鹿睨其翔鸾。蚩尤之城，毒螭故蟠。山川犹玄女之气，金碧尚黄皇之丹。其阳则上谷之郡，堞苔寝漫。缙云之都，岌其蟥岘。其上锥凿，栖之嚣峦。宛曲崎区，次第刻剜。尽当时伯禹之治水，大概自冀州而发端。故是间导浚之迹在，成想见胼胝之力殚。况复枯螺涩蝽之壳躯，尝丸潦稽天之酷澜。堆滩碛而出没，杂藻芜雨息蕃。怛桑垄之尘扬，遂芝田之梦阑。淫流涸，八柱尊。狡虫死，生人完。信鱼头之戢戢，拊河洛而悲叹。橐神化于悠长，役鬼工于不刊。近则鸡鸣之山，丛祠藓颜。愤娣摩笄，红啼碧殷。恸厨人之钢斗，弱酣代于衰孱。婚构作于仇雠，欢吹激而哀弹。侧为榆林，旁即伪油。虽重瞳斗口之侧微，更娥皇女英之卓异。彼饕餮之不才，何商均之亦类。果贤否之皆天，而圣愚之易地。赖宵明与烛光，颖季嫔之婵裔。于是舒徐大野，缓慢宽陆。融为结构，聚为蹙缩。因山之列稚晏晏，当道之废垣矗矗。下能渴饮窟之马，上则涎局辕之驹。升若缘鱼，坠如掷狙。如是三陟降者、各以三数百武计，始周匝俯仰、一眄睐乎北口之隅。方其未至于北口也，《山海经》所为“大翮山”者，岿然其上，吾每枝策是山之脊而南望焉。冥漾惝恍，蓟都之曾城楼观、九市庐井、绳野级梵、棋陌帘肆，皆可微茫点缀于放睫之一饷。吾洒然希发于方零之沆瀣，遂楫次仲于踌躇四顾之墟，而语之日：
飞仙之狡狯，一至此乎？将文字之队地，不在兹乎？不然科斗之废久矣，何为自出新意，为隶为古，以强颜刻划人间世欤？翁嘿不应，吾葡欲劬。汗洽流其如沐，道倍进而长吁。篚交口王会之玉帛，斛贽岛飘之诽珠。上苑撷三时之新，太官倾五方之腴。辐凑两都，轸遨靡衢。我牧我辇，我骊我输。勇躐其赢，伎鏖其驴。矧驷鞘与骆辎，赫名阀其勋闾。或主家其轩御，或戚畹其缨裾。玉颊闺殊，凭轼而居。苍头卢儿，夹轮以趋。绣檐曙褰，纹箔溽虚。意气横陈，光华与俱。莫不矜长雄于盘辟，角驶黠于萦绣。或迎躅而敛容，或聆珂而避道。耸骈胁之骖乘，逆扬声之驺导。或柢牿其辖而蹈藉，或扦格其镖而堪踔。各会于环中之枢，以捷其望外之巧。楼亭依于籀章，候馆跨其青岭。亦有婉娈，草花斜簪。往往牖秀，堪餐国艳。未识投梭佯忤，对灶伪泣。懒镜罢梳，慵机悔织。可以赋闲情于交臂，可以寄远意于良觌。吾乃今知野芳幽卉，多生深谷僻壤。曳桂摇珥，不必通都大邑。折柳惜别，匆匆柔柯。料后夜之初蟾，效长颦之浅蛾。少年弛辔而忘疲，猥子委金而媒笑。岂尔日之姑娌，非往时之燕赵。吾方抵梧以起，纵靶而征。轩轾浮岚，婆娑片程。俄而青天为小，白昼为杳。平土为迮，捐流为绕。郭长鲸以为郛，缦修蛇以为缭。掩霭阒其阳阴，蔽亏衙其昏晓。或龈然而嚼，或呀然而吞。或腿然而幽，或煦然而温。洞毛竹丙无孙，溪桃花而有源。虎踞神皋，鹏运溟海。幽陵椅其盏，统幕拊其背。椅盖则九州之内，拊背则九州之外。冠奥区其如暴，襟大河其如带，所以控制方舆、尊安圣代。
父老为予言：前此七八十年，我太祖神仙武皇帝尝以貔貅百万仰关而临之，所谓汛扫万国而无前、挥斥八极两无对者也。善闭善键，善扁善镝。弥缝无隙，纤罅必窒。削丸泥之请封，悼玉门之生入。连肺属腑，固垒坚壁。百楼不攻，万栉为密。其间巨石，箕踞林立。狼戾狠疾，妩媚俱失。忿者角骶，斗者逆击。窍之嵌空，枰漫楸弈。孰玲珑之可状，畴椠净之如拭。顽颜格磔，丑额黧黑。火淬水啮，雪仆霰踣。积大冶之铬铁，深坏劫之灰墨。肌罕丰融，骨乏润泽。羁雌陨而虐羽，潜豹蹶而僵蹄。狸妖塌于礴筑，牛鬼困于枵跻。垛者为防，捍者为堤。偃然而唐，岸然而矶。或蔓而帏，亦薜而衣。或窿然而臼，或介然而胄。或森然而戟，或井然而凳。或龛而浮屠，或坡而窜堵。或块锼而撑拄，或室架而纫补。尽人情世故之机械，匪天造地设之斤斧。眵氛浩其攘攘，圆砾偏其莽莽。均为逆旅，无论宦贾。一车以南者释然而暄研，一车以北者栗然而凄楚。垢塞色之受辛，墙骑气之旁午。肩摩肱切，髀龉髋龃。投蜮靡措，伺间无所。毂拉轴而顿鹰，鞭裂鞯而挟股。束蛙螟之儒窦，填牛羊之牧谱。剧太行之回车，窘邯郸之故步。探鼠蹊于羞涩，问虱隧于迟暮。蚁九曲而徒垤，蛛一线而穿路。得寸亦寸，得尺亦尺。袖促衿其莫舞，甲倒趾其谁易９７偶晷孔之能移，殆尺蠖之信拙。辂牵联奚俟挽，驭飘忽宁须叱。然而小棘烂觞其攒刘，翳荟蒙茸其逼仄。九轨焉往而通津？千门何繇而广漠？悯羊肠之躅踏，薪炫足之搏斡。壑谷为隔，冈阜为厄。喝愚迂而丁凿，罔共折而灵擘。喝者馈于五浆，癔者休于尺宅。纷瓢植之豪夺，靡酸成之治择。蓥藜羹于彻冻，饭粟颗于未脱。薪勃落于凛樵，寝篝笼于热箦。眠垆之脂黛糟粕，业屦之妾庸糠苄乞。招行人而瞬目，估唐肆而德色。技愈下而愈贫，钱日售而无获。袒裼躲于木皮，色取仁于杏核。夫须其裳，莞蔺其帻。多悬疣而附赘，才拼髂而桓腋。水声聒聒，引胆度脉。砉然奏刀，昼夜颌颌。亦或小瀑，练为断潢。为泓为潜，激射其旁。或导其支，为碾为磕。间为蔬圃，馀浸所逮。鹅鹳豪嬉，潞槠下窥。亦何异于瓮盎，噱翱翔之醯鸡。溜棕垮而漱泉，湍渤淆而沿豁。渴羽濯于觖腠，戏锦前于凫鹭。陂之而不鸿，洲之而不鹭。会之而不田，沟之而不渡。垠江湖之空阔，石洒落其沉痼。仅百派其沃沮，私桔槔其雨露。或踯躅于野鹿，或嘲揪于林乌。雾屏张而乍阖，扉筵驻而无埔。掌骤抚而节翻，幅连踏而绡铺。拥肿邻于瓠壶，拔错利于昆吾。开户卧于处女，当关万于一夫。客者常劳，主者常逸。坐制群动，人自为役。慎藩篱之诃护，增保障之封植。炼真宰之混茫，胶大钧之密忽。英魂大叫而孰酬，侠口共呋而莫诘。至若葩分叶暝，嗜破嘤寂，雏呼翁荛，媪让娃汲。俑毡邀魅，严鼓跳觋。琵琶之盲唱空巷，碌碡之踏歌饶粒。脔牲之败蔼蒜嘬，瘿缶之薄醅糜吸。小儿戴大父之帽，女子穿丈夫之屐。家人连姑妇之枕，刍贱踞主宾之席。讴谣乐其风土，叫笑雅其俗习。是亦韩相国太平丰稔之图，朱陈村嫁娶农桑之集。惜倥偬其留盼。难倾倒其万一。彼有剧某水日可缗，夸某丘曰堪弋。俗子俚其名氏，如谈琴峡（铗？）之可为大笑绝倒者，则吾不胜其太息也。
木能苍黄，果亦丹漆。槐樗椿榔，榛枣梨栗。草班荆而晤语，菜蚤韭而供给。绳枢半昂瓦之缺漏，茅栋例鼯尖之蝤撵。犹筲礁之逐逐，兼铎递之历历。中边困于滑注，陟降耗于纠级。如是为里者四十、为转侧者三十，而后蹀躞驰骤于一蹴，而造乎南口之冲。霁急景之奔虹，弯落月之长弓。坦蜕鳞之馋虬，攫掉臂之嗥熊。左则如睑如遇，右则如墙如墉。有山隆然，突兀其中。是为山前之居庸，绘中原五千里而为之容。惊唠谷之方东，小天从是而远大，短昼从是而醒松。狭土拓落而翕张，细流喷薄而疏通。
吾于是凌厉秋霞，浩歌天风。荡千古未了之奇胸，抉四望无际之方瞳，而之乎昌平之驿而辞轻焉。萧散秦藻，刁骚厨犁。鹰决起而脱鞲，鹤奋鸣而出笼。却视来径，碧山丛丛。郁玄冥之冱泽，戴斗极之空桐。还阳雁于欲冰，归夏虫于未冬。返流浪之浮查，转无根之吹蓬。健犊背之伧父，跃鱼榔之吴侬。谢族蒌于夕酥，阁裸米于朝酮。于是沧岳不羁之野人碾然而嘈曰：前日鸳鸯之碟也，滦都之山后；今日龙虎之台也，蓟阙之山前。每岁之秋，鸾舆北旋。农功告休，水潦弃捐。登梁籽于廪庾，宿藁秸于原田。霜芜粲其绵貌，凉菊烨其明鲜。于是天子乃大猎于龙虎之台也。招摇秉麾，列缺捧鞭。置九垠，罗八埏。贪狼发机，狡兔应弦。縻褐宽而穴吭，兕蓝缕而丹咽。鹘青云而鸨茱，鹗银汉而驾颠。血嗉其刳，坠翎其翩。稍焉，数实登釜，会鲜就割。酾甘泉以为醴，调嘉谷以为链。豹橐饱而嗷嘈，鹛俎于而跻跹。辑上公于爵举，俯群佩于蝉联。已而黄屋移跸，翠华当躔。墙鞔朱骈，嫔辋碧嫒。竟宝钿以流毂，如玑衡之启璇。旃毒舒舒，模糊锦牵。驾瑰犀于驯触，钩桀象于顽跄。弭节于大口，卷班子御园。都人翘翠訇之靓饰，夹道拥炉薰之穗燔。天子为之按辔徐驱，乃御大明之殿，冠冕弁而南面锡蘸焉。皇懂浃，霈泽宣。郊凤数麟，解鹞纵鲭。略九区于庙笄，陶四海于一甄。梯杭（航）有不腆之玄菟，斥候有不骄之祁连。雕题有内附之黑僚，六诏有外縻之白滇。井陉有不杜之幸，扁礅有不牢之圈。峨岷有不玉之垒，江汉有不汤之渊。梁门有不铜之筑，建邺有不金之坚。成功有不牒之镂，伟绩有不崖之镌。公侯有特立之屏翰，仁义有自然之戈铤。
故曰：居庸之一塞，特高天壤之九塞，昭代之永年，何止山河之万年！方将道德为维，恺悌为边，礼乐为钥，诗书为键，岂但百居庸之塞而已哉？异时蚰蜒之小垒、刀左角以为触，蚍蜉之寸铠、国大槐以为安。等魏中之有梁，裂晋境而分韩。稍区区输翟之攻守，复扰扰周秦之摧残。疆汉界于大碛，戍唐营于五原。燥六朝其焉取，割五代而无存。我世祖皇帝执符以御极，从善如转圈。挈三百年共尽之江左，开亿万世方昌之圣元。当是时也，沧岳不羁之野人自淮沂河，去楚适燕。忆尚方借剑之始，有蟠木为容之先。盖尝明目张胆，排奸荐贤。流涕为书，沥血为笺。怨屋嗔其何为，咄山谤亦偶然。宣臆于紫檀九重之陛，拜命于庞村四方之毡。梗孤生之大概，受先帝之深怜。旋号哭于鼎湖，忍投文于湘川。复素衣之化缁，逾白发之难玄。拟酬恩于未死，空信史之能传。硬知己之博陵，久南阳之新阡。纷故人之厚禄，吓腐鼠于鸱鸢。问我辰之安在，愧造物之拘挛。批枯毫以自涤，特岁月之蹄筌。吾于是片段南北居庸之奇，间执东西行者之口。慨几越于长城，将归休乎梦数。缘是不惮掇拾，自忘固陋。他日庶几倦游京国、半生藉手之画卷，抑以尉荐不出里陶、故纸埋头之病叟。删《大人》《子虚》之传，附《招隐》《远游》之后。彼浮元湘、上会稽，自以超然沟犊，绝出培填者，真太史公牛马走也耶！大德壬寅，予至自上京，与客谈居庸之胜绝，疲于应答，遂作此赋，今十六年矣。支离老倦，无复脚色，呵冻为吾静春书之。海粟道人冯子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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