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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说我和哥哥有[中篇小说](4)

(2006-11-01 21:04:00)
                  
“我早就说来着,你们就是不相信嘛,这次是眼见为实了吧。”五嫂“稀溜稀溜”地喝着包谷粥,吃得十分香甜。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秀儿摇着头叹息着。“我硬是没看出来,这女子娃真是胆大得很!明明是叫叔呢,也不怕雷击她。”旁边的邻居看到秀儿和五嫂一大早凑在一起唧喳着,手脚比划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围上来打问。秀儿像是突然受到了人们的重视,立即往人伙正中央站了站,她小而灵活的眼睛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人:“你们知道夜(昨)黑里发生了啥事吗?”不等旁边的人回答,秀儿接着说:“今儿个清早,我早早起来倒盆盆(便盆),看见从宝奎小卖部里出来个人,是个女人!你们猜猜,是谁?”
“不会是荷花吧?”有人问。
“胡说,人家荷花把宝奎叫叔呢!”立即有人接了茬。
“那还能是谁,说是你秀儿吧,越发地不可能了,你就看不上那宝奎。”秀儿得意地耸了耸浑圆的肩膀:“就是,就是。”说话的人就笑了。
又一个婆娘接了话:“这不是、那不是,要不就是杏莲了。不过,也不像,杏莲就根本不是那号人。”
“嗤”地一声,五嫂笑了。“这人啊,披着一张人皮,看上去好好的,其实啥事都干得出来。杏莲!你们个个都以为她贞洁,为旺民守着,其实……呸!”
“杏莲咋了嘛?”
“杏莲和谁,你们知道不?”五嫂神秘地说:“杏莲倒在金刚的怀里,金刚当了真了,她又反悔了。把个金刚急得都唱起来了……天爷,勾引人的本事比戏子还厉害呢!金刚那样皮糙脸厚的人都不会说话了,急得都唱起来了……啧啧!”五嫂说到一半不说了,只顾低头伸着猩红的舌头舔碗。旁边的人着急地问:“金刚唱啥了吗?到底他唱了个啥嘛!”五嫂嘿嘿笑了两声:“哎,你们这些人,没事生事,就是好打听,爱说话,叫我连饭都吃不消停。”
“五嫂,你吃个饭还要从村西头吃到东头,你也真是个‘游神’噢!”
五嫂当即红了脸,她有梦游的毛病。“秀儿,你说!是不是你把我叫过来的,要不,我能过来吗?”五嫂拉扯上了秀儿。秀儿站高了一点,小眼睛扑扇了好几下才开腔:“金刚唱的是———”秀儿扭捏地学唱了起来:“你不逗我谁逗我,你若走脱我奈何……”众人全笑了。“怪才,怪才,这金刚真是个怪才!”
“嘘……金刚来了!”
“来了,我也不怕他,他这事是五嫂亲眼看见的,又不是我秀儿编造的。”
“金刚,昨夜里咱村上出了件花花事,你知道不?”金刚像是被马蜂蜇了一下。“秀儿,你可千万不能说是道非的,其实这尘世上啥事情都没有,都是人自己心里不干净,成天胡思乱想的,倒以为别人不干净。”金刚说完,觉得那半边肿胀的脸好受了些,消了点肿。秀儿被抢白一顿,不服气得很:“你金刚就是个好的?小葱拌豆腐?哼!我看未必。我就是要说,是我今早上亲眼看见,村西的荷花从宝奎的屋子里走出来了……”
人群立即就炸锅了。
金刚气愤地吼了一声:“秀儿,你个长舌妇,你不得好死!”可能是用力太大,吼完后金刚感觉到自己的左脸又肿了,这次连头都跟着一起肿大了。
“打架了,打架了。”不懂事的娃娃们吆喝着,奔跑着。“麦客勾引人家新媳妇,打起来了……”闲散在家的,乏味无聊的人便被娃娃们的喊叫声吸引着,纷纷朝村东头跑去。
宝奎的小卖部前围满了人,赶庙会一样。富贵娘一跳二丈高,尖声叫骂着:“我把你个驴日的陕北麦客,你给谁安瞎瞎心,你也不能安到我的头上来!你欺负谁,你也不能欺负我!你把我当软蛋柿子捏呀,你欺负我屋里没人啊?”富贵娘跳着骂着,把宝奎小卖部的门擂得咚咚响。
不见宝奎,有人说宝奎不在小卖部,有人说宝奎在里面,因为做下了龌龊事了不敢出来。富贵娘依然在叫骂着:“宝奎我儿娃,我给你说,我们‘朝里’(官方)有人呢,想给你带个银镯子(手铐),那简单得就像个‘一’一样……宝奎,你死了吗?有本事你给我滚出来!你有胆子做,你还没胆子认吗?你出来……”富贵娘在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声中跳脚叫骂着。
“看不出,真是看不出,那么乖见的一个女子,咋就是这货色呢。”
“红颜祸水啊!不是说,她把宝奎叫叔呢吗?”
“狗屁的叔,都出了‘五服’了,根本就不沾亲了。”
“既然这样,就不该嫁过来,富贵真是个可怜的冤大头”。
五嫂也在人群中,她挑了挑眉毛:“谁叫荷花家人穷志短,谁叫他富贵爱美人呢!”
“荷花那女子也糊涂,既然不喜欢,就不该应承这亲事。你看看,你看看,这害了三家的人。”有人同情地说。五嫂撇了撇嘴:“荷花嘛,别的咱就不说了,她还算是个孝顺的女子。她应承这婚事,等于是拿她自己给她弟弟换了份好工作,她弟荷青可不单单是解决了工作的问题,一个土里刨食的汉子能进城,等于娃这一生有靠牢了……”
众人又听见富贵娘骂道:“我给你说,我能让他披上个干部皮皮子,也能把他那干部身份给他抹了罐篓(一场空),你不信就看着……”
五嫂忙向众人解说:“听听,这是明骂宝奎实际给荷花捎话呢,她说的是荷花他弟荷青。”
围观的人这才渐渐明白过来。富贵有个舅舅在省城当大官,荷花爹想给自己的独苗———大学毕业的儿子荷青找份工作,辗转托人找到了富贵的舅舅。富贵的舅舅同意了,条件是荷花要过来给富贵当媳妇。荷花当时和宝奎好着,虽然给家里的人没明说,却是明摆着的事情。终到了,胳膊拧不过大腿,荷花就嫁到了胡儿台。这宝奎是个实心人,硬是转不过向,一口气噎着差点背过去了。家人看他像是被抽了筋一样,也觉得心疼,就由着他跟过来了。也有人不信地发问,既然富贵的舅舅是个大官,咋就不把富贵弄出去当个干部呀啥的,要去成了,荷青那能“腰斩”蚊子的笔挺西裤就在他腿上了。先发言者就说,那也要他富贵是那块料才行,富贵连个小学毕业证都没领到,“头大口笨”一看就是个修地球的货。要不是荷花娘去世早,荷青是独苗,荷花才不会情愿呢,别看荷花这女子不言语,心里有主意,骨子里烈性着呢。
“荷花来了!”围观的人像是得到了号令,“呼啦”给荷花闪开了一条道。荷花跑上前去跪在富贵娘面前:“娘,咱回吧,您老要相信我,啥事情都没有……”荷花话还没说完,富贵娘一个抽耳子就刮了过来,顿时荷花鼻口都是血。围观的男人心都颤了一下,女人有些快活意思的大都是有着丑八怪模样的。富贵娘叫不开宝奎的门,积郁了一个早晨的气出不去,这时看见荷花,便发作了,她推搡撕扯着荷花,揪着荷花的头发往宝奎的门上撞:“不要脸的骚货,你还有脸出来显眼,你滚回去吧,跟着这个麦客滚,有多远滚多远!……”“哐当”一声,宝奎开了门,铁青着脸怒视着富贵娘:“你给我放开她!”所有的人第一次看见平日里好脾气的宝奎发这么大的火。“我让你放开她,你听到没有!”宝奎吼着。富贵娘像是谁给上了发条一样,嘎嘣就弹了起来:“哎哟,你个野汉子倒是比我恶!你把我胡家的人丢尽了,我不活了……”富贵娘哭喊着向宝奎冲过去哭叫摔命,她撕扯着宝奎,叫骂着荷花和宝奎,咒骂着荷花的爹和娘,咒骂着宝奎和荷花的祖宗八辈子。荷花不言语,直挺挺地跪在那里,泪水像小溪一样在净白的嫩脸上奔流。富贵本门亲族的男人从宝奎开门的那一瞬间,全都涌进了宝奎的小卖部,疯狂地砸打店里的东西。他们口口声声说是给富贵出气,其实那些砸东西的男人们更生气的是荷花,生气荷花喜欢宝奎。
杏莲嫂是在去地里劳动的路上听人说荷花和宝奎咋咋的,当时心里就有些不悦意。急急回转,也顾不得回家,径直往宝奎这边来了,远远就看到宝奎的小卖部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许多的人。
“大娘,你快甭胡闹了,尽叫人看笑话了,你也不要冤枉荷花妹子,那是有人传瞎话呢。”杏莲嫂去拉解富贵娘。一回头,她看见了荷花,这个没娘的、孤单的孩子无声哭泣,悲哀的样子让杏莲嫂心疼极了。她扑过去,用双臂紧紧地环抱着跪在地上几乎僵硬了的荷花,不由得肝肠断、泪滚滚:“妹子,你快快起来,甭伤心了,嫂子知道你,知道你……啥事都没有,有我在呢!”荷花身子一软,靠在杏莲嫂的肩膀上,“哇”地哭出了声。荷花哭、杏莲哭,周围也有人抹起泪来。
“富贵,你个死货!你还能蹲得住,快过来把你媳妇搀回去。”富贵抱着头蹲在角落里,他望望杏莲嫂,望望荷花,再看看那一边疯了一样的扭着宝奎摔绊的老娘,没有动弹。杏莲嫂显然被富贵的态度激怒了,她提高嗓子骂起来:“谁一天吃饱了没事寻事,磨闲牙!这是谁嚼的蛆,害货!你给我站出来!”众人纷纷扭头看着五嫂和秀儿。五嫂有些慌乱:“不是我,是她说的。”秀儿慌了一下,马上理直气壮地说:“我亲眼看见的,不信叫她荷花自己说。”
两米开外的宝奎被富贵她娘摔命扮死地缠着,根本无法脱身。
杏莲大骂:“秀儿,我就知道是你个瞎货嚼的蛆!”秀儿挨骂觉得冤,情急下竟分开人伙跑上前去,推搡着荷花:“你说,你说,是我编瞎话了吗?啊?你说,今早上从宝奎屋里出来的,是不是你,你说,你说啊!”秀儿连声质问着面无血色的荷花,荷花一言不发。杏莲嫂冲过去,照着秀儿的胖脸扬手就是一巴掌:“胡秀儿,你给我把你那双贼眼瞪大,你好好地看个清楚,听个明白,老娘我现在告诉你———昨夜在宝奎屋子待了一夜的人,是我!……”围观的人呆了,秀儿抚着胖脸呆了!杏莲嫂号啕大哭:“……今早上从宝奎屋子里出来的也是我!你这胖猪睡昏头了啊,你平白地糟践好人……”富贵娘忙松脱了宝奎,宝奎的铁青脸瞬间变得白纸一样,荷花突然向后跌去,倒地昏死。富贵忽地站起来朝秀儿扑过去:“秀儿,你个死熊,你还我的荷花!……”秀儿哇哇大叫着跑了。
宝奎门前的那片地像是突然裂了个缝,把一大部分的人一下子就吸了进去。宝奎门前,杏莲嫂子坐在当地哭得直不起腰。
“嫂子,你,这是为啥来着?”宝奎轻轻扶着杏莲嫂抖动的肩,杏莲被泪糊住了眼,她看不清宝奎的脸,但她感到宝奎的手抖得厉害。
“哥也,从今后,‘娶儿嫁女’再没我了!妹子我今生再也回不去咧啊!”杏莲突然一伸手,抱住了宝奎的脖子:“哥也,你给妹子唱一个吧,我想咱老家……”
“黄河畔上的灵芝草,长得不高她生得好。”宝奎含泪放开了嗓门。周围刚关上的大门又偷偷地开了条缝,数十双眼睛在门后忽闪着,质疑着;数十只耳朵在门后支棱着、认真着。
这句信天游把胡儿台所有人的心都唱化了。
 
                  
“花花事”风波结束了。
杏莲在事后听说,那天,富贵娘在叫骂宝奎的时候,曾有人拍着胸脯保证,说宝奎和荷花虽说是确实是恋着,但他们绝对没有逾越礼法,他们之间啥事都没有。说这话的人便是金刚。杏莲听了这话,顿时胃暖肠展,她提了礼品去看金刚。
金刚病了。
病中的金刚迷迷糊糊听见自己的声音“你快进去看看,他刚才唱了信天游……他哭了,这是他的钥匙……”荷花听了他的话急急地进到宝奎屋里。
恍惚中又有人对金刚说:“杏莲那小寡妇,当天就在小卖部的大门口伸手抱住了宝奎的脖子,嘴里直叫哥哥……”
金刚眼里滚出一滴泪。
“金刚哥,金刚哥你醒醒,妹子我看你来了。”金刚的脸上又滑下一滴泪,这是杏莲嫂的泪。
金刚睁开了眼睛,杏莲噙着眼泪笑了。
“妹子,是你。”金刚微弱地说。
“是的,是我,我是杏莲。”杏莲忙迭声儿应答着。
金刚醒了,这下真的醒了。他坐起来,直着眼睛盯着杏莲看,看得杏莲连脖颈儿都红了:“你看啥呢?我脸上又没绣花。”
“花,漂亮的莲花!”
“你说啥呢?”
“我说你。杏莲,你真是漂亮啊,和旺民拜天地时就震昏了整个胡儿台的人,就像前几个月刚结婚的荷花一样,让人直念叨了三天三夜。那时节的你像是刚刚睡醒的莲花。后来,你挥舞着扫帚打人的样子就像是醉酒的莲花。你在槐树下端着簸箕跑着接槐花儿时,像是……像是会跳舞的仙子———那应该是个‘荷仙姑’,在宝奎的小卖部门前……在小卖部门前你把‘屎盆子’扣到了自己的头上……”
“我便是那又臭又硬的污浊莲花。”杏莲接着说。
“不,不是的!”金刚伸出手紧紧地攥着杏莲的手,杏莲没有抽脱。“那天,在宝奎小卖部门前的莲花,是这世上最干净、最香、最美的莲花。”
杏莲的眼泪哗哗地淌了下来,泪水打湿了她长长的眼睫毛:“金刚哥,你,你真是个好人!”
金刚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无法面对这双深眼窝里溢出的魅力。“妹子,哥我不是啥好人,也配不上你!”
杏莲惊讶地看着金刚:“哥也,你……是不是发烧把你的神经给烧坏坏了。”杏莲用轻柔微凉的手抚了抚金刚的额头。杏莲的手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香气,像槐花香,像荷花香。
金刚吸了吸鼻子:“妹子,我原以为我一个‘头婚’童男子,配你个‘二婚’寡妇是绰绰有余。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错错地给错了。你是莲花,喷喷香的莲花,我是坏了心也坏了身的‘金刚’。你这莲花能把染黑的东西洗刷清白,我这糊涂金刚却把清白的东西推到淤泥坑里。”
杏莲呆了:“哥也,我看你真的是被烧糊涂,烧坏坏了。你说的话我咋都听不懂了呢?”
    “你懂,你能懂!你把‘金刚’看成‘金刚’你就懂了。你、我都是念过高中的人,咱们,咱们俩唯独这一点还是共同的。”金刚见杏莲愣愣地盯着自己,苦笑了一下:“杏莲,你能亲一下……算了,我又胡说了,我不配的。”
杏莲臊红了脸:“看你,又来了。”一面说着一面就把原本扶着金刚脑壳的手给松了,金刚的头“砰”地磕到了梆硬的土炕上,杏莲又忙把金刚的头揽到臂弯里。“我,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我是该碰灵醒了。”杏莲担心地看这个变得有点文绉绉,怪兮兮的金刚,想着他往日不正经、吊儿浪当的样子,越发相信他的确是烧糊涂了。
“杏莲,你愿意跟我到南方去吗?”
“你甭说话了,好好歇着。”杏莲浸了条冷毛巾抚在金刚头上,一溜烟出门去了。金刚看着她走出门去,一大串泪滚了出来。
胡儿台出怪事了,爱说爱笑没个正形的小光棍金刚莫名其妙地就给不见了。杏莲那天去看金刚,见他病得不轻就跑去请医生,等医生请来了,却发现金刚不见了。他家里的东西似乎都没动,只是炕上放了张纸片子,纸上画了一幅画,有人说画的是荷花,有人说画的是莲花。
有人说杏莲像拾了个宝一样,抱着那张烂纸头,哭一回,又笑一回,最后把那纸张拿回家和旺民的相片一道儿供起来了。
有人说,金刚是被妖怪扑了身,灵魂出了窍了。更有人说,杏莲不愿意嫁金刚,金刚便看破红尘出了家了。
还有人说,爱说笑,爱热闹的杏莲自金刚走后,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翻来覆去地唱一句信天游———“月亮上来呀星满天,盼回哥哥我就笑开颜”。
胡儿台出了大事了!陕北麦客宝奎死了,那个不爱言语的荷花在宝奎的丧礼上唱起了歌……
事情是这样的,就在宝奎准备回陕北的前一天夜里,秀儿的老公突然得了怪病,肚子疼得满地驴打滚。秀儿急得到处求人送去医院,有人憎恶秀儿平时嘴尖毛长,是个“是非丁丁”,就不肯援手。眼见着就要把病情耽搁了,秀儿就自己抽打着脸,哭着跪到了荷花的面前。荷花家有一台手扶拖拉机,这是胡儿台唯一的一台拖拉机,也是当天唯一能救急的交通工具。荷花倒是不计前嫌,但是富贵死活不肯开拖拉机去送,他说那天要不是杏莲说明情况,秀儿绝对会害死荷花,如果是那样,他富贵也就等于半条命没有了。
秀儿当时急得磕头如捣蒜,富贵就是不松口。无奈情急之下,荷花便拿了手扶拖拉机的钥匙去找宝奎。他是胡儿台第二个会开手扶拖拉机的人。宝奎二话没说便把秀儿的老公送到了医院。医生说,若是再晚来一会会儿,人肯定就没了。
也就是当天,秀儿到了医院才发现急忙出门,慌乱中带的治病的钱不够,宝奎把他身上带的钱全都掏出来了,还是不够。秀儿担心医院没熟人讲不了情,住院费交不齐会被撵出来。她更担心宝奎回陕北后,胡儿台再没人愿意帮她,没人愿意跑大老远给她送钱带信,就催宝奎连夜赶回胡儿台给家里的婆婆报平安,再问婆婆要些医病的钱来。
宝奎不忍心看秀儿哀苦的样子便连夜开车回胡儿台。当时正是白露天,天寒地冻,细细的马路牙子上结满了冰茬子。车开到离胡儿台最近的“莲塘湾”时翻了……可惜这个爱帮人,干活肯出力,生得黑壮高大,能吹能唱,让胡儿台的婆姨女子暗地喜欢过的汉子在严寒冬夜里就给没了。
宝奎的葬礼很隆重,胡儿台的人第一次给一个异乡人,一个麦客办如此隆重的葬礼。全村能走动的人都出动了,人们纷纷念说着宝奎在世时的种种好处,念想起他那委婉动人的唢呐和伤感的信天游。
按道理,宝奎的葬礼应该在他的陕北老家办,可是人们实在不忍心惊动他的家人———宝奎六十来岁的老娘。只好合伙编排了一个谎言,说宝奎去南方了,一年半载回不去。日后就有胡儿台的人纷纷冒宝奎的名义给他陕北的老娘寄去生活费,直到老人家平静过世,这是后话。
宝奎的葬礼很特殊,因为他太年轻,没有晚辈的孝子给他披麻戴孝,就使这个原本积聚了胡儿台所有人的情感,收集了胡儿台所有人酸楚眼泪的葬礼,看起来好像不悲伤了。
还是说葬礼吧。入殓那天,乡亲们全部都来了,呜呜的哭声一片。杏莲来吊丧时让大家惊讶了一阵子。杏莲还是穿着平时爱穿的粉红衣服,却在油黑头发上缠了根长长的白孝巾。杏莲当天直哭得是肝肠寸断,她那字句泣血的诉说感动着现场每一个人:
“哥哎,哥,我命苦、苦命的哥哎!你怎忍心丢下年迈人,就走了呀!”
“哥哎,哥,我伤情、伤心的哥哎!你怎忍心丢下一个人,就走了呀!”
“哥哎,哥,我狠心、绝情的哥啊,你太得的让人伤情啊……”
“哥哎,哥,我叫不应、叫不回来的亲人,叫不回来的哥哥啊……”
胡儿台的人被杏莲的哭词刺激得更是伤情难抑,纷纷扯开了嗓子哭叫起来。
荷花来得最晚,她不像所有吊丧的人一样叫着、哭着、喊着来。她一路无言悄悄地到了现场,但是大家还是发现了她,她穿着一身孝———白帕子、白孝衫、白裤、白鞋。众人吃了一惊!这是晚辈人给长辈人戴的孝,难道……
荷花到了现场后,所有的、各式各样的哭声都停止了,大家都静静地看着荷花。这个浑身雪白,白得彻彻底底的孝子女。
荷花不慌不忙,慢慢点燃烧纸,插上供香,徐徐洒下几杯清酒,她开了口,众人全傻了,她没有叫叔叔,她没有像秦地所有人哭丧的哀歌一样咿呀唱说。她开了口,唱起了信天游———
大红枣儿跌皮皮,人人都说我和你,
其实咱们没关系,好人落咧个坏名誉。
荷花烧了一张纸钱,她这个纸钱与别人的不同,没有标注元、角、分,没有金、银、铜的印记,纸钱面上画的是水墨荷花图。荷花又唱道———
树叶叶落在树根底,挨打受气全为你。
撅断这肠子死了心,天配的姻缘合不上婚。
荷花再烧纸钱,再唱———
人人都说我和哥哥有,远远相望没拉一下手。
再烧纸钱再唱———
东山上的糜子西山山上的谷,咱们黄土里笑来黄土里哭。
再烧再唱———
荞麦疙凸羊腥汤,死死活活我相上。
荷花从怀里掏出一根唢呐,众人眼前一亮———宝奎的唢呐。
荷花吹了起来,四周站立的人觉得这曲调把人的心肝肺、肠肠肚肚全都吹断了,吹得人都似泥胎样,没思想了。
杏莲听出来了,是《蓝花花》里“咱们俩死活哟,常生一搭”这一句。杏莲一哆嗦心一沉,快速伸手过去的同时吆喝一声:“快拉住她!”
杏莲一声话音儿未落,荷花像一片白羽一样飘了过去,只听得“嘭”一声响,一腔鲜血飞溅在宝奎的棺臂上、荷花自己素白的身上、四周围……
杏莲手上只拽下半片子白布!“妹子!”杏莲尖叫一声,静默的众人全都灵醒过来,“呜”地一声,泪飞如雨!
 
                
宝奎,你到底到胡儿台弄啥来啦?
……
 
作者简介:
   秦锦屏,女,深圳“打工文学”代表人物之一。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戏剧文学学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深圳市作家协会会员。1992年开始练习写作,出版有诗集《落在睫毛上的雪》。本篇为其中篇小说处女作。
                     责任编辑   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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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n“不会是荷花吧?”有人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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