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不后悔(大结局)

 

方博士从隔壁房间走过来，仔细察看我之后，吩咐护士给我注射。峰扶着我的手，看着针头插进有些苍白的皮肤，药水一点点地注入我的体内，他虔诚的期望眼神，让我知道他在祈祷，希望我能迅速好起来。

 

　　我不知道医生给我打的是什么针，渐渐睡意袭来，我沉沉地睡去，陶醉在美好的梦境之中……

我看到了苍翠的树木，浓阴连绵，枝叶间露出瑰丽的天空，浮动着金色的云朵，脚下是碧绿的草坪，踏上去松松的、软软的，像一块舒适的大地毯，绿草的叶子挂着晶莹的露珠，一丛一丛的鲜花吐着芳香，远处是逶迤起伏的山峦，黛青色的、黑绿色的，峰尖上抹着一道金红的霞光；瀑布从山间挂下来，像一匹长长的白绫；泉水叮咚，溅在岩石上，迸射出无数的珍珠；泉水穿过山洞，穿过丛林，穿过草地，一直弹着清脆的琴弦向前流去，汇入一片广阔的湖水；湖水也瑰丽无比，仿佛和天空连接起来，金色的云朵在天上飞，也在水里飞；一群天鹅游过来了，洁白的羽毛，弯弯的脖子，红红的嘴，像石榴树的蓓蕾。

不远处，有个人走来，带着温暖、宠爱的笑容。

 

他拉着我的手，来到湖边，我们的倒影在湖面上投下，竟一模一样，像孪生的兄弟，像并蒂莲花，相互依偎、形影不离；峰情不自禁地唱起了那首我们初识的歌《相遇的美丽》：我从亿万光年走来，只为与你相遇……

那歌声贴着湖面传得很远很远，在山谷和丛林之间飘荡着悠长的回声，和淙淙的山泉和在一起，和飒飒的清风和在一起，和我们的脚步和在一起。

 

不知什么时候，我醒了。

“峰……”我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峰坐在床前，他为了守护我一定非常劳累了，看我醒了，他脸上露出了光彩之色：“好点没有？吃点东西吧？”峰抚着我的手，轻轻地问道。

 

　　“嗯……”我吃力地应了一声，对于峰，我只能这样回答，以免他担心。

 

　　“想吃点什么？”峰摸摸边上的一个饭盒：“王妈带来的，还是热的。”

 

　　“不……”我说：“看见你……我就……很高兴了……”

 

　　“大夫，他可以喝点水吗？”峰问旁边的护士。

 

　　“喝水？没有必要吧。”护士指指输液瓶，道：“你们最好少说话，方博士说，让他多休息。”

 

　　“让我们说……一会儿，好吗？”我恳求地望着护士，“或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峰的脸一沉，眼睛微红，但他极力地控制着眼泪，不让它流出来：“青儿，你会好的，等你好了，就可以出院，我们一起回家去，我就陪你说个不停……”

 

　　“但愿吧，”我喃喃地说：“但愿，我不会离开你……”

 

　　“青儿，”峰轻轻地把我揽入怀中：“刚才上官雪来看你了，你睡得很香，她就没有打扰你，看，她给你带来了一大束花。”

 

　　一大束百合在床着正展现着充满活力的气息，我不禁看得痴了。

“天怎么下雨了？”峰喃喃地说道，好像在对我说，又好像不是对我说。

回过眼神，我看着窗外，果然外面下着淅沥沥的小雨。

 

　　“好久没有呼吸新鲜空气了。”我淡淡地笑着。

 

　　“等到天亮的时候，我扶你到外面却呼吸新鲜空气，好吗？”峰极力地做出笑容。

 

　　“好，我会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闭上眼睛，痛苦地说道：“峰，我想爸爸、妈妈了……”泪水从我的眼睑涌流出来，“我还能……等到天亮吗？”

 

　　“青儿……”峰的脸色变了，痛苦地看着我道：“青儿，你……”

 

　　“峰……”我睁开模糊的双眼，望着欧岚峰，我不能伤了他的心，只好说：“我想听你拉得《梁祝》协奏曲了。”

 

　　两串热泪从峰的那双深深的眼睛中无声地滚落，他伸出双手颤抖地抚在我的手上，“青儿，我让董助理把我的小提琴拿来……”

 

半晚，一曲悠扬的、令人心醉的琴声响彻病房。

没有人来打扰，只有人走出病房伫足倾听。

我沉浸在这悲伤的乐曲中，没有流泪，只是看着峰专注地拉着那把琴弦，痴迷地忘记了所有……

 

　　输油管中的药水仍没完没了地滴着……

　　“几点了？”

 

　　“五点了，天快亮了。”

 

　　“噢……”

 

　　“青儿，你睡一会儿吧？”

 

　　“我不困……就想和你多……说些话……”

 

　　“以后再说吧，”峰拉住我的手，轻声道：“等你好了，我们慢慢地说，到时候你都要闲我烦了！”

 

　　我笑笑。

 

　　“等你出院，我们去北京玩好吗？我们可以去颐和园、八达岭、十三陵……我们还可以去上海、我再带你去美国……”

 

　　“那该多好啊！”我的脸上泛着笑容，美好的憧憬让我眼里闪着光彩，心情异常兴奋，结果引来一阵咳嗽。

 

　　“青儿，你好好休息吧！”峰边拍打着我的背，边说道。

 

　　“不要，”我抬眼看着峰，他明显瘦了，人也因憔悴而困乏不堪，“峰，你睡吧！”

 

　　“不用，我不想睡，只想就这样陪着你、看着你。”

 

　　“峰，你知道吗？你是我的初恋……”我眼睛一刻不离地看着他道。

 

　　“我知道、我知道……”峰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抚着我的头，柔声地道。

 

　　“峰，我要是……真的能好……”两串泪珠从眼角缓缓地流下……

 

　　“青儿，你能好，一定能好！”峰的心好像往下一沉，不知道他的情绪怎么突然一下变变了？

 

　　我收回自己黯淡的眼睛，声音也变得十分微弱：“可是……要好不了呢？”

 

　　峰愣愣地看着我：“青儿，别胡思乱想，我在这里陪着你，你会好的！要相信自己、相信医生!”

 

　　“峰……”我半闭着眼睛，峰的脸模模糊糊地靠在我的面前，我感觉到了他呼出的热气，那热气温暖着我：“峰……我不能不这样想……要是不能好，你……”

 

　　“别说！我求你别说了！”峰的脸贴在我的脸上，两人的泪水流在一起！

 

　　我的嘴唇嚅动着，吮吸到了峰的热泪，一阵喘息，还是艰难地说出了我要说的话：“你一定……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别再说了！你能好！”峰紧紧地抱着我，声音哽咽地道：“等你好了，你就跟我回家去！我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峰的泪珠滴滴嗒嗒落在我的手上，打在我的脸上。

　　有人进来，用听诊器探测着我的心肺……我闭着眼睛，艰难地喘息着。

 

　　“我……想喝点水……”我的嘴唇张了张，伸出干涩的舌，舔舔嘴唇道。

 

　　“喝吧。”峰用小勺送到我的嘴边，一口，两口，我贪婪地吸吮着。其实我并没有感到自己渴，只是心里有一个念头，喝水，我要活下去。

 

　　“几点了？”我问道。

 

　　“噢，五点半了。”峰凑在我的耳边道。

 

我艰难地睁开眼睛：“天……怎么还不亮？”

“快了，天就要亮了，秋天的早晨会亮的比较晚，你耐心地等一等。”

 

　　“嗯。”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努力把眼睛睁大，“窗户在哪里，我想看看外面……”

 

　　“这边，窗户在这边，”峰放下手里的东西，扶着我的头，把我的脸朝向窗外，“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窗外还是黑沉沉的，隐隐约约感到一丝清凉的气息。我注视着窗外，喘息着，焦躁不安：“怎么……天还不亮？太阳……还不……出来？”

 

　　“虽然雨停了，但天还比较阴暗，所以没有太阳，不过别着急，天就快亮了！”

 

　　我微微地点点头，闭上眼睛。天总会亮的，没有太阳也一样会亮的，我相信！

 

　　我感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心跳越来越缓慢，像是一条丝线般的细流，在沙漠中艰难地流淌，马上就要干涸了！

 

　　“天……亮了吗？”我的声音低得几乎难以分辨，我急切地想看到明亮的白天，害怕黑夜。

 

　　“亮了，已经有些亮了！”峰道。

 

　　我惊喜地抬起睫毛，极力地把眼睛睁大，“我……怎么……看不见？”

 

　　“青儿！你……看不见?”峰的声音慌乱了起来。

 

　　“看不见……”我努力地睁大着眼睛，面前仍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峰……你在哪里？”

 

　　“青儿，我在你跟前，”峰惊恐地抓住我的手：“你看看我！”

 

　　“我……看不见……”绝望的泪水从我茫然的眼睛中涌流了出来，我的眼睛怎么了？再也看不见峰了、看不见白天了，满眼都是漆黑一片！

 

　　“峰、欧岚峰，我怕！”我极度恐慌地抓住峰伸过来的手。

 

　　“青儿……我在这里……”他紧紧地抱着我，我的脸贴在他的胸前，感受到他慌乱的心跳……

 

　　“峰，我……爱……你……”

 

　　“我也爱你，青儿……我也爱你！”

 

“跟你……在……一起……我不……后悔……”我竭尽地说完最后想说的话，已经满足了。

 

青儿走了，永远地离开了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

二十一岁的青春岁月就这样凋落了。

只是青儿不知道，第二年的春天，在淡淡的月光下，在幽幽的树影下，他所爱的人欧岚峰在他的坟前拉完一曲《梁祝》协奏曲走出陵园后，被一辆急速而来的车夺去了生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