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龙瀑大峡谷里，看见那火红的山果就格外亲切，想起那酸酸甜甜涩涩的味道满嘴生津。
小时候，我跟着周二爷叫那火红的山果为救军粮。
老家插旗村小学校背后有一座陡峭的插旗山，深秋，东一簇西一簇的救军粮像火把在插旗山上燃烧。
村里的孤老头儿周二爷好讲古，他说，从前，有一支队伍在这山顶上安营扎寨要竖旗号，就从山下村里找来石匠，在大营前面裸露的岩石上凿了个洞，碗口粗的杉木旗杆插在石洞里，飘起来的大旗几里以外都能看见。另外一支队伍来进攻，被山上滚下的乱石砸死了不少还是不退兵，就围困得山上也断了粮。山上的军士就吃那红果果充饥。后来，这山就叫插旗山，村也改叫插旗村，红果果就叫救军粮了。
几次讲古都到此戛然而止，没有且听下回分解。至于何年何月，谁和谁打那更是一锅浆糊。现在想来，可能是宋元战争的战火烧到了此处，也可能是清末王聪儿的余部退守到此顽强抵抗，还可能是明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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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周二爷讲这段古都是大刀阔斧，以“从前”俩字通吃，他要的是突出重点，不枝不蔓，明确主题，说到插旗山和救军粮即可。这可能是周二爷讲古的高明之处，说话留三分，和书画艺术的留白同理，以无胜有，给人留下想象的无限空间？
闹饥荒那年月的一个深秋，几个小娃儿爬上陡峭的插旗山，上边就是一个大缓坡连着后面山丘的杂木林，缓坡一处裸露的岩石上有一个凿痕清晰的方形石洞，十来岁的小孩一只脚可以踩到洞底。插旗山上和后面山丘都有红红的救军粮。
救军粮好像和粮食沾边是可以饱肚子的，就都努力采撷，再一小把一小把地捂到嘴里，甜甜的酸酸的涩涩的——好吃——不太好吃——不好吃。好吃是在尝味儿，不太好吃还吃是在填肚子，到不好吃时已经填得半饱了。本想把救军粮填在肚里充饥，不成想晚上回到家就找吃的，先吃了一根生红薯垫底再熬到吃晚饭。后来才知道，酸甜的救军粮有消食开胃的功效。
采食了救军粮以后的某一天，几个小娃儿一起玩儿时发生了“滚”的小插曲：
贺文魁说，他妈说这红果果叫红军果，他妈在红军队伍时当饭吃过。
贺文魁的妈黎怀云，听大人说她在长征途中掉队后，被国民党军队抓住在旧军队里吃了不少亏，她找个机会逃跑了，稀里糊涂跑到插旗山下已经是半人半鬼，遇到老实巴交的单身汉贺万良他就不走了。过了十来年，老藤上结了个秋瓜，一声婴儿啼哭，插旗山下就新添了一个带把把的贺文魁。
解放后，外乡人黎怀云在村里当妇女主任，她说话本地人难得听懂，村民当面叫她黎主任背后叫她黎蛮子。
有一次，村小学请黎主任在操场上作报告，没有拉横幅，没有架黑板，只摆一张课桌一条长凳，在噼里啪啦的掌声中，黎主任入座开讲。可能是革命传统教育，也可能是吃水不忘挖井人的那种忆苦思甜报告，虽然她说的话听着别扭也不太好懂，讲长征那一段时好像提到过红军果。当时没有在意，这才知道红军果就是救军粮。
窦来发说，他老子说救军粮的真名字叫酸刺果，他老子的老家的酸刺果比插旗山上的救军粮大些，好吃些，红黄红黄的好看些。
在插旗村，方言老子就是父亲的意思。插旗村的小孩儿窦来发，他老子的老家却不在插旗村。
当时，只知道窦来发的老子叫“老陕”，后来不久我离开插旗村至今也没弄清楚这“老陕”姓甚名谁，总之他不姓窦。
听说这个“老陕”是陕西过来的行商，总是一四七、二五八、三六九轮流在各乡镇赶场，有时候做点药材买卖，有时候做点皮毛生意。解放前两年，“老陕”入赘窦家后仍然不改本行，当时窦家二老一女小有田产衣食无忧。“老陕”的儿子窦来发随“老陕”的婆姨窦德芳姓，继承了窦家的香火。
几个娃儿在一起的时候，贺文魁把救军粮叫成红军果没有意见。为啥没有意见当时说不清楚，现在想来可能把救军粮叫成红军果是与时俱进，指向也更明确。
对把救军粮叫成酸刺果，还说大些好吃些好看些极为反感，
就说窦来发不是插旗村的娃儿，半真半假地让他“滚！滚到那个有酸刺果的地方去！”窦来发不“滚”，另外几个娃儿就上去半真半假地踢他的屁股让他滚。窦来发一边躲一边说：“我不滚，这是我老子说的，回去给我妈说，叫那个‘老陕’滚！”
后来上中学，学到了
《晏子使楚》，课文中有“婴闻之，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怎么就时不时地想起了在家乡娃儿时候为那火红的山果正名的事儿。也许救军粮生长在长征路上就叫红军果；也许秦岭以南的救军粮生长在秦岭以北的陕西就叫酸刺果，而且果实的大小颜色味道都变了的原因是水土气候的差异。
十年前，在食品博览会上见一陕西厂家推销沙棘饮料沙棘粉沙棘果油，再看那产品的文字和图片宣传，原来那红黄的酸刺果的学名叫沙棘。又想到那红红的救军粮的学名是否也叫沙棘呢？于我而言这个问题没有解决。
这几年，城市绿化动作大，江边休闲园林里栽种了一些修剪过的救军粮，深秋以后红红的累累硕果煞是好看，那挂树牌上标明的是火棘的有关常识介绍。
再上网查资料，摘要归纳大致如下：
火棘——也叫救军粮、红军果等，蔷薇科火棘属，常绿灌木，主要生长在我国长江流域大部分地区。
沙棘——也叫酸刺果、酸柳果等，胡颓子科沙棘属，落叶灌木，主要生长在黄河流域的甘陕蒙晋冀鲁豫等地区。
这就又一次给自己上了一课，火棘和沙棘粗看貌似一家，实则是不相干的两家。
自以为是，看似差之毫厘实则谬以千里。
2017.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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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2-25 06:0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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