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锦秀

血液，在人的心脏和血管内生生不息地流动，维持着生命的新陈代谢。一旦血液流出体外，则称为失血，轻者可能导致贫血，重者短时间内就可能危及生命。而在产科，种种原因导致的产后大出血，是孕产妇死亡的最常见原因。

有一位胎盘早剥的产妇，被急诊送到手术室，打开子宫腔，大量鲜血涌流出来，孩子已经重度窒息，台下的儿科医生正在努力抢救，送入新生儿重症监护室。

但是，接下来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由于胎盘下的淤血渗入子宫肌肉，子宫无法收缩，胎盘剥离面大量出血。促进子宫收缩的各种方法都用了，但是产妇的血压不断下降，口唇、指甲部位都开始变得苍白。

唯一的治疗方案是立即切除子宫，而且，如果错过了这个时机，产妇进一步发生失血性休克，继发弥漫性血管内凝血，脏器衰竭和死亡将变为不可逆转。

当医生拿出手术通知单，让家属签字切除子宫的时候，产妇的丈夫却不去拿笔，而是追问道：“切除子宫以后会有什么后果？”“不可能再生育了，而且以后也不会再来月经。”产妇的丈夫问：“能不能不切，我们还要生二胎呢！”“我们已经尽全力，现在除了切子宫没有其他办法。”产妇的丈夫坚持说：“我不能同意，你们再想别的办法。”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硬往手术室的小窗口里塞。

手术室里，产妇的鲜血还在涌流；手术室外，产妇的丈夫拒绝签字切除子宫。手术医生大喊一声：“产妇本人的父母来没来？”

旁边的一位妇女推开产妇的丈夫，挤到小窗口前，焦急地问：“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医生说：“产后大出血，必须切除子宫才能救命。”产妇的母亲说：“那你赶快救啊。”医生说：“你来签字。”产妇的丈夫说：“不能签字，他们这是医疗事故，签字就等于承认了。”

产妇的母亲也急了：“是不是医疗事故以后可以鉴定。现在不签字她就要死了。”产妇的丈夫说：“切了子宫就不能再生育了，这个孩子还在抢救，不知道能不能救活。”产妇的母亲也发怒了，大声说：“不能生就不生，孩子活不了就抱养一个！”说完，她签上了“同意手术”和自己的名字。产妇的丈夫蹲到地上用拳头不断地砸墙。

得到了签字，接下来的抢救有惊无险，产妇的生命恢复平稳，被推回了病房，她自己还不知道，她已经到鬼门关前走了一趟。

生育后代，是夫妻双方生命的延续，但是，所有的产科风险都是女性一个人承担。在生死关头，产妇本人的亲属，丈夫和他的亲属，医生，这三方的立场变得微妙复杂。

最近有报道称，一位生育二胎的农村妇女，由于羊水栓塞，产后出血不止，其夫拒绝签字切除子宫，手术医生通过医务科，在电话请示卫生局批准情况下，由医生签字，及时切除产妇子宫，避免了产妇死亡。医生此举受到了全社会的支持和赞誉。

人的生命至大，尤其是生育年龄的女性，她们处在生命的黄金年龄。在产妇不清醒状态下，把她们的生命交给其他人，是否合理？如果在手术前就让产妇本人签字，在必要情况下，由医生决定采取有永久损伤的治疗，能否可行？这个问题值得我们去深思！

注：原文首发于2012年第13期《家庭医生》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