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
(2013-09-05 18:4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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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情感爱情 |
分类: 【日常】其叶蓁蓁 |
这个故事有点突然。
许多许多年前,一个被主人抛弃的童养媳嫁做了人妇。接受她的是一个体型高大,心地善良却略有些呆气的男人,于是女人和她的第二个男人开始了漫长而琐碎的生活。女人为男人生儿育女,男人为女人挑水劈柴……要怎么说呢?他们过着四五十年代所有夫妻应该过的贫困而艰辛的生活吧!我想,我故事的主人公应该是那个女人了,或者,还有她的孩子以及她的孩子的后代。
(1)女人
关于那个女人,我所能记起来的,就是她年老之后的容貌了——瘦小干枯。不过,听说年轻的时候,姿色也还算尚佳。女人习惯性的动作就是叼一枝旱烟,在阳光底下坐着,吐着烟圈。她夹住烟的手指粗糙干皱,指甲暗黄而坚硬,吸烟的双唇紧缩向内。这让我觉得她像一个垂老的妖,在招摇的人间等待逝去。
谁无法想象,女人那个年代,捍卫风俗的长老们是用了怎样的仁慈才让她活到现在。是他们的好生之德,还因为她遇见了自己命定的男人?她应该是极其感恩的,至少也要对包容和接受她的男人有所表示的。然而,她身上却沾染了一种愤恨和嘲弄的神气。她用这种愤恨成功的发泄了自己,也深刻的嘲弄了他的男人。
她厌弃男人身体的愚笨,讽刺男人枕上的口水印子,甚至年老后男人口中的仅剩的污黄的牙齿也让女人恶意挖苦。男人在这样负气的生活中变得更加呆板麻木了,连象征性的反抗都懒得动弹了。他每天咀嚼女人的不忿,拌着青菜或萝卜,然后又随着它们一同排泄。
然而有一天,女人的尖刻的话语还是触到了男人自尊的结点。那是在男人与女人共同生活了很多年之后,男人的兄弟过来小聚,兄弟走了之后,男人微醉了,卧倒在床边呜呜的哭起来。生命垂老的男人的泪水,混浊粘稠,无声无息的滴在粗糙严肃的白色床单上。女人略有所触,将一只还未彻底干枯的手尽量温柔的搭在男人的肩头。几双儿女不停的在男人周围询问,男人盯紧女人的床单,老泪纵横,然而他的伤心只用了这样四个字眼:想俺娘了。这样几近稚拙的回答让女人彻底失望了。她嫌恶的拿开搭在男人肩上的手,无奈的走开了 。
也许,此刻的她更加怀念那个抛弃她的男人了。虽然恶毒了,但还好是个男人。至于她眼前的那一个,就如同踏破了的鞋子,带着干瘪的泥巴,腆着脸生活。
男人呢?在女人带着别人的种子让他进入的时候,就彻底让他的自尊毁灭了。他最大的温暖也许就是来源于母亲对他的雌性的关怀了,而这些是他的女人永远无法让他感受到的。于是在他精神崩溃的时候想到的最伟大的女人就是——他的母亲。
(2)女人和她的芽子
女人一共生养了三双儿女。六个人中的五个人遗传了愚笨男人的憨厚,于是就一直安稳的生活着。只有那颗罪恶的种子,也许在母体时就沾染了太多的忿恨,以至于出娘胎就不是个省心的芽子。女人的芽子前面找过三个男人。芽子的第一个男人是女人为她选择的。那是一个瘦小怯弱的男人,芽子前脚踏进房门的时候,瘦小男人的双腿就已经颤抖了,芽子用一种鄙夷的神色望了瘦小男人一眼。而此时,女人正在门外,她用了一个漂亮的唇形隐约了芽子的不满。
没有人可以看透女人内里的心思。她是一个刻薄的母亲,自打芽子下生,她就不认为芽子是个有命的女人。她厌弃芽子,如同抛弃她的男人厌弃她。芽子从小就知道亲娘的嘴巴比掌心更厉害。然而,芽子不是吃素的男人下的种,她不会无缘无故的受女人给她的脸。她也有脸,甚至她的脸在很小的时候就露出要争过女人的苗头。于是很多时候,这个家是女人跟芽子的天下。其他人,包括女人的第二个男人,也只能嚼着粮食或者两个女人的嘲讽与不忿。
女人认为自己没有对手,但女人最终还是找到了对手,她的对手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被命运咬了一口。
但女人必须拿住芽子,她必须保持母亲的自尊。于是她要为芽子选择男人。芽子看到母亲眼睛里放射的阴暗的光,心就不能抑制的抽动。她清楚母亲在这场斗争中所埋下的力气。她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思考,然后为她的第一个男人育了种子。
这以后似乎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平静。可是芽子的事情却突然爆发了,她丢下他的男人,跟着另一个男人跑了。这件事曾让乡人们有过不小的轰动,有关女人的传言也风起云涌。乡人们谈论的更多的似乎不单单是芽子,还有关于女人的种种。女人走在街上的时候,都会有淘气的孩子向她丢石子,叫她“妖婆子”。女人因此受了很大的委屈,以至于事情平息很久之后,她脾气发作的时候也会牵扯到芽子,哭眼抹泪的骂芽子是孽种。
这似乎是对芽子唯一的纪念了,来自她的母亲的。
然而,几年后的一天,芽子突然回来了,手底下还牵着她的娃。那娃黑瘦黑瘦的,怯怯的被芽子拖出来叫“姥姥”。女人坐在阳光底下,叼着旱烟瞅了一眼,喷出一团烟气来。你还是回来了——这是对芽子说的。芽子精神还好,只是身体已经干瘪了,双眼有些下凹。女人肆意的打量着芽子,口中又喷出一团烟圈来。
芽子到底没有女人的命硬,她没有把她的男人们套牢……
芽子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在男人身上浪费了太多的青春时候,刚好是芽子青春过去的时候。于是,芽子带着一种对青春的愤恨选择了一个身体粗糙的男人。女人照旧在阳光底下坐着,吐着烟圈看芽子出门,她的样子已宛如一只脱毛的老狗了。
芽子的娃也跟着芽子进了粗糙男人的家。娃在芽子的压制下,贴着门板,抽着鼻涕,富有爆破力叫了一声的 “爸”。孩子的声音让粗糙男人的手停在案板上,他是一个屠夫,手握的刀刃刚好嵌入牛骨的缝隙里,就如孩子那一声“爸”一样富有技术含量。
(3)后续
芽子生了一个男娃之后就再也没有生养过,于是娃就一直跟着芽子。芽子用她从女人那里学来的强悍的本领教育娃,希望她的娃可以成为一个纯正的男人。然而她的娃遗传了太多瘦小男人的怯弱,总是如同一块糊不上墙的泥巴,让芽子碍眼。
而写后续的时候正是芽子的娃结婚的时候。这场婚事就如同当年芽子出走一般也让乡人们着实震惊了一番。由于芽子的刁钻尖刻和她娃子的嫌皮,已经没有哪家姑娘愿意下嫁了。可是芽子眼明心亮,一眼看上了南村东头傻姑娘。“傻子也是女人,是女人就能下种!”芽子这样对女人说。
此时,女人的男人早已作古,女人却还在阳光底下吐着烟圈,等着那对新人的寿茶。
这是孽缘!
老人们习惯的在女人的院墙底下沐浴着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