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石校注卷三128-137则論碑之名義(1)
(2013-11-08 18:05:58)| 分类: 语石校注 |
《語石校注》卷三
一二八、《聘禮》「……東面北上,上當碑南……」(一),鄭《注》:「宫中必有碑,所以識日景、引陰陽也。凡碑,引物者,宗廟則麗牲焉。其材,宫、廟以石,窆用木。」《祭義》:《君牽牲,既入廟門,麗於碑。」(二)鄭《注》:「麗,繫也。謂牲入廟,繋著中庭碑也。」《釋名 釋典藝》(三):「碑,被也。本葬時所設,施辘轤,以繩被其上以引棺也。臣子追述君、父之功美以書其上,後人因焉,故建於道陌之頭顯見之處,名其文,就謂之碑也。」此碑之緣起也。(四)
右論碑之名義、緣起一則。
【注】
(一)、「東面北上」云云:
這是摘引自《儀禮•聘禮》中的一個断句,故文義不明。原文所述,是一國使臣赴他國聘問,入館驛後,東道國之君派出代表(卿)到館驛中給使臣送致駐節期間的食物之儀節。所謂「東面北上」,是指這些食物都是陳於庭中請使臣閲視。陳列之次序,為一律正面向東,以北為上,即由北而南地排列,而最北的一只盛肉的鼎,正好放在庭碑的南側。下引《注》文為東漢鄭玄注。見清•胡培翬《儀禮正義》卷十七《聘禮》(胡闡發經義比《十三經注疏》詳明得多),「引陰陽」,胡校作「別陰陽」。
(二)、「君牽牲」云云:
見《禮記•祭義》。
(三)、「碑,被也」云云:
「被」,即加在或套在……上面。鋭案,《釋名》八卷,漢末劉熙著,是一部有影響的語言學著作。劉熙力圖以某詞(字)的讀音去探求其「本初詞義」,以為這讀音即該詞得義的初音。這不是容易講清的。又《釋名》所言之「碑」,多從文體角度着眼,已不全為《禮》經之義了。好在金石學界也沒有多少人用這一解釋。
(四)、「碑之緣起」:
在我國傳統的金石學中,「視日景」、「麗牲」和「下棺」等功能,一直被認為是碑這種文物的起源之唯一解釋。
論碑之名義緣起
一二九、碑之有穿(一),所以麗牲,亦所以引繂(二),即《檀弓》「豐碑」注所謂「穿中,於間為辘轤,下棺,以繂繞」(三)是也。自後世立碑,但以述德叙事,而失其本義,遂不盡有穿矣。《史記 始皇本紀》,「上鄒嶧、泰山」,皆云「刻所立石」,不言立碑,則秦時「碑」字尚僅用之於宫、廟繫牲之石及窆木(四)。凡刻石之文皆謂之碑,當自漢以後始。自注:歐陽公《集古錄》曰:「欲求前漢時碑碣,不可得,則冢墓碑自後漢始有也。」宋景文《筆記》曰:「碑者,施於墓則下棺,施於廟則繫牲,古人因刻文其上,今佛寺揭大石鑄文,士大夫皆題曰『碑銘』,何也?」(五)
【注】
(一)、「穿」:
「穿」字在漢代有二義:作動詞,釋「打孔」、「挖洞」,如挖好墓穴再填上,謂之「穿復土」;作名詞,則所言為(被打出的)洞或窟窿。此用第二義,指碑上的一種圓孔。這種洞一般打在碑首下方的正中,直徑十厘米左右,以漢碑有穿為最典型。當然,漢碑也并非都有穿,而六朝乃至個別的隋唐碑上,也偶爾可見碑穿的孑遺。
(二)、繂lv:大繩。
(三)、「豐碑注」云云:
見《禮記 檀弓下》「公室視豐碑,三家者視桓楹」句注。
(四)、「窆木」:
窆,或讀若「封」、「塴」(按實即「豐碑」之「豐」字),意為下葬。古代葬制有「隧封」、「懸封」的等級不同,「懸封」即懸棺入壙,這是先秦時代諸侯以下各級貴族的葬制。按裝轆轤之巨大圓木支架就是此「窆木」,一九八七年底陝西省鳳翔縣南指揮村的春秋秦景公墓中有實物出土。
(五)、「歐陽修、宋祁語」:
歐語見《集古錄跋尾》卷四《宋文帝神道碑跋》。
《筆記》三卷,北宋宋祁著。祁字子京,文字學家、史學家。卒,謚景文。此書屬考訂、雜錄性著作,引文見卷上。「鑄」字,四庫全書本《筆記》作「鏤」,石非可鑄文者,四庫本是,當從。
一三〇、王惕甫《碑版廣例》(一)曰:漢碑穿外有暈。其暈繚繞,或即自穿中出,或別從穿外起,尚存古制「引繂」之意(二)。其碑文有居穿下者,有因當穿而廢其數字者。其碑首或刻螭虎龍雀以為飾,或直為圭首,方、鋭、圆、橢不一其制。額書亦不必皆在正中,偏左、偏右皆有之。
左碑穿二則。
【注】
(一)、「王惕甫」云云:
《碑版廣例》十卷,請嘉慶間王芑孫著。芑孫(一七五五——一八一七)字念豐,號惕甫,一號鐵夫,江蘇長洲人。工詩,善書。
(二)、「穿外有暈」云云:
碑暈之觀察,始於宋洪适(kuo)之《隸續》,所收有暈之碑皆繪為圖。以圖驗其説,則所謂「暈」者,乃碑首上之陰刻圓弧形深槽,以之為轆轤上繞繩痕迹之遺,不知何據,然其說至今流行於金石、碑帖界中。清代阮元所述最詳,云:「元又案,漢碑多有穿、暈者,此沿周制也。《禮記 檀弓》曰:「懸棺而封」,鄭氏注云:『不設碑、繂,不備禮。』又曰:『公室視豐碑,三家視桓楹。』鄭氏又據《周禮》及《喪大記》為注云:『豐碑,斲大木為之,形如石碑,於槨前後四角樹之,穿中,於間為鹿盧,下棺,以繂繞。……孔冲遠疏云:「繂,即紼也。以紼之一頭繫棺缄,以一頭繞鹿盧,既訖,而人各背碑、負繂末,聽鼓聲,以漸郤行而下之。」據此數義,知古人墓碑有穿以貫鹿盧,其繂繞鹿盧,横而斜過碑頭。碑頭為此暈以限繂,使之滑且不致外脱,如今石井欄為綆所漸靡之形矣。漢碑有穿有暈,此必效三代遺制。其暈左垂者,右碑也;右垂者,左碑也。……」。(《山左金石志》第八,《孔宙碑跋》)
碑穿
一三一、漢、魏碑額,筆法奇偉可喜,非後人所能髣髴。蔡君謨見後漢《南陽太守秦君碑額》,苦愛之,歐陽公遂著於錄(一)。近時金石家如《汝南周君碑額》、《三階大德禪師碑額》,其碑雖佚,猶錄而存之(二)。惜拓工棄如弁髦(三)。余所見墨本,能拓陰者十不得四五,拓額及兩側者尤難得,若兼拓額之左右蟠螭,則更絕無僅有。故非親至碑下摩挲,古人製作之精末由得見。牛空山《金石圖》(四)、劉燕庭《金石苑》(五)皆摹全形,一展卷而貞珉如見,此著錄之善者矣。
【注】
(一)、「蔡君謨愛《秦君碑額》」:
見《集古錄跋尾》卷三《後漢秦君碑首》。
(二)、「金石家錄碑額」:
《汝南周君碑額》,已被鑿殘,存「故汝南周府君」六字,篆書。趙之謙置之唐末。見《八瓊室金石補正》卷七十八。
《三階大德禪師碑額》,全文作「皇唐三階大德禪師碑」,此額下部尚連碑石半截,但無字。見《關中金石記》卷四、《金石萃編》卷二八。
(三)、「棄如弁髦」:
(用過了即)棄之不顧。弁髦,周代男子行「冠禮」時收攏兩髦(男孩頭上分兩邊下垂之髮)的一塊黑布。在正式挽髻、加冠之後,這塊布就不要了。《左傅 昭公九年》:「……文、武、成、康之建母弟,以蕃屏周,亦其廢墜是為?豈如弁髦,而因以敝之(不是把你們封為諸侯之後你們就不顧周王室了)?」
(四)、「牛空山《金石圖》」:
牛空山即清代金石家牛運震(一七〇六——一七五八、字階平,號真谷,一號空山,山東滋陽人。空山與陝西學者褚峻(千峰)為金石交。二人合著《金石經眼錄》一卷,收碑四十七通,由褚千峰依各碑原形縮摹製圖,空山著文解説。在攝影術未引入中國之前,像《張遷碑》、《白石神君碑》等碑首的石雕藝術,不用這種方法,身處異地的人幾乎是不可能看到的。
(五)、「劉燕庭《金石苑》」:
此書沒有最後刻完,我未見其《萧玉洞題名》,據葉氏説也是描摹極精的。
一三二、題額,篆書為多,分書次之。有真書,自注:北《張猛龍》、南《葛祚》為始。有行書,自注:張從申《銅井鎮福興寺碑》。有籀文、自注:唐開元《處士王慶墓幢》、宋《越王樓記》。缪篆。自注:《凝禪寺三級浮圖》。〇諸體各舉一碑為例。不盡此。篆體往往不合六書,偏旁繁省,時乘古誼(一)。魏《廬江太守范式碑》額,「廬」内之「田」從「凼」,「范」内之「巳」從「巴」,則在三國時已如此。唐、宋御製碑,多以飛白題額,如唐太宗《晉祠銘》、《汜水紀功頌》、《孝敬皇帝睿德紀》(二)武后《昇仙太子碑》諸額及宋仁宗《賜陳繹碑》額,皆飛白書(三)也。其翩翱之態,著紙欲飛,前人謂之插花舞女(四)。草書絕少,蓋章、草皆取流便,碑榜莊嚴,本相鑿枘(五)。金《宴臺國書碑》題額十二字,亦國書,不可釋(六)。元至正三年《重修佛堂院記》,額題「郐鍛贫眘」,趙撝叔謂即「重修佛堂院記」六字,而碑陰題首「塱」四字終莫能明也(七)。《壺關縣紫團鄉慈雲院碑銘》,宋董淳書額,其文為(•水憝•契辟茂」六字,即「新慈雲院碑文」也。「新」作5也,「文」作「茂」,不知所出(八)。其刻有陰文,有陽文。陽文,洪氏《隸續》謂之「黑字」,猶《本草》目陰文之字為「墨蓋子」(九),其分別略同,但陰、陽易位耳。又有中間凸起,四圍一線陰文,深陷如坳,大都淺刻平漫,黑文滿布。此由石質易裂,若刻之過深而細,棱棱露骨,觸之即損,恐不耐氈椎耳。《谷郎碑》額題《吳故九真太守谷府君之碑》凡十一字,一行直下,其次《孔褒碑》一行九字,《校官碑》亦四字直下,而左右有白文兩線深陷,其製略異。然漢碑如此者少,大抵皆分作兩行,當穿上居中,惟《高頤》額稍偏右。有在穿左右者,即以穿隔之。《衡方碑》兩行之中刻白文一道為界,《陳德碑》(七)分棋局,如九宫,額篆六字,左右書之,而空其中三格。六朝以後,始有多至三四行者,皆用棋子方格,惟陳懷志《北嶽府君碑》額,黑字白圍,一圍兩字,長方如元人押(十一),奇古可愛。
【注】
(一)、「時乘古誼」:
按此「乘」字似當作「乖」。「乖」即不合之義。
(二)、(四)、「飛白書」:
注已見前。「插花舞女」云云,古人評衛恆(或云衛夫人)書語,言其曼妙多姿也,非以喻飛白。
(三)、「孝敬皇帝叙德記」:
按此碑及《汜水紀功頌》乃唐高宗李治齊,非太宗。《金石萃編》卷五十二、五十八有錄文。
(五)、「鑿枘」:
不相容也。古代木工工藝,「鑿」為鉚眼,「枘」為榫頭,所以「圓鑿而方枘兮,吾固知其齟齬而難入。」(宋玉《九辯》)
(六)、「宴臺國書碑》」:
女真文碑刻,字不識,故《金石萃編》卷一五九置之金末,只錄文而已。據後人研究,此碑應稱《宴臺女真進士題名碑》,是今天研究女真文字的重要實物資料。現存河南省開封市博物館。
(七)、「元《重修佛堂院記》」:
見沈濤《常山貞石志》卷二十二,沈氏并錄其陰。
(八)、「《慈雲院碑銘》」:
此碑不詳,待考。
(九)、「黑字、墨蓋子」云云:
黑字指拓本言,見《隸續》卷五,洪氏摹圖有《陳球碑》、《王純碑》、《夏承碑》等。「墨蓋子」,未詳。
(十)、「《陳德碑》」:
東漢殘碑。建寧四年(一七一)三月立。只存額及上截。乾隆中,褚峻於今山東省臨沂訪得,拓得數本,碑即被當地人埋入土中,遂佚。見《山左金石志》卷八、《金石圖》及《金石萃編》卷十三。其額為「漢故陳君之碑」六字。
(十一)、「元人押」:
「押」或稱「花押」、「押字」,類似今日之簽名。「元人押」,印章之一種,亦稱「花押印」,俗呼「元戳子」,其印長方,上半為姓,下半為花押,其押字多不可識,或直以八思巴字入之。此式印章盛行於元代。
其至多者,宋《爨龍顔碑》題「宋故龍驤將軍護鎮蠻校尉寧州剌史邛都縣候爨使君之碑」,唐《白雲先生詩勅》(一)題「睿宗大聖皇帝開元神武皇帝賜白雲先生書詩并禁山勅碑》,皆二十四字。魏•元萇《溫泉頌》額題「魏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雍州諸軍事安西將軍雍州刺史松滋公河南元萇振興溫泉之頌」,共三十六字(二)。若北周《強獨樂碑》(三),多至十五行六十字,則自漢魏迄宋元,所見者僅此一刻而已。額首多上銳,如搢圭(四),或橢圓,如覆盂,其平方者字多横列。《陶大舉碑》(五)題「宣州剌史陶府君德政之碑」凡十一字;宋《潼州府學鄉賢堂記》及《富樂山詩》,額八字,皆一字一行,横列(六);唐《殷君夫人碑》四面環刻,額十二字,横列,前後兩面每面六字(七)。亦有一石相連,題首即在碑字之上,不別立額者。碑陰多無額。惟《宋顯伯造象》之陰分五層,上層佛象,次層橫列《邑社曹思等石象之碑》九字;漢《鄭季宣碑》陰有横額八字,曰「尉氏故吏處士人名」(八)。《馬鳴寺根法師碑》額作二層,上層「馬鳴寺」三字陰文豎列,下層「魏故根法師之□□」八字陽文横列(九)。此皆石刻中所希見,非通例也。王蘭泉曰:「大歷《文廟新門記》篆額六寸(十),分二行,字縱二寸,横一寸,額字之小,無逾於此。」余謂額之大者,若臨桂摩崖之《平蠻頌》、《宋頌》(十一),皆字徑逾尺,蓋十倍於《新門記》矣。
【注】
(一)、「《白雲先生詩敕》」:
此《敕》,葉奕苞《金石錄補》卷十二作《唐睿宗賜司馬承禎詩》,無年月。
(二)、「《溫泉頌》」:
見《金石萃編》,卷二十八。
(三)、「《強獨樂碑》」:
北周造像碑。其額横勒碑之上截,陽文正軎「此周文王之碑。大周使持節中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大都督散騎常侍軍都縣開國伯強獨樂為文王建立佛、道二尊像,樹其碑。元年歲次丁丑造」,十五行,行四字,共五十六字。北周文王即閔帝宇文覺,其元年丁丑為公元五五七年。碑在四川簡陽。見《八瓊室金石補正》卷二十三。
(四)、「搢圭」:
「搢」,插。圭為古代的一種禮玉,系長條形玉片,頂端呈三角形。碑有「圭首」者,其得名即由此。
(五)、「《陶大舉碑》」:
見《安徽省金石古物考稿》卷二。《金石續編》卷六亦有錄文,但無跋。
(六)、「《潼州府學鄉賢堂記》」云云:
按此「潼州」應作「潼川」,即今四川省三臺縣。《八瓊室金石補正》據《三巴孴古志》收潼川府學校碑刻三通而不及此碑,俟再查。
(七)、「《殷君夫人碑》」:
中唐名碑。或題《錢唐丞殷履直妻顏氏碑》,額篆書「唐錢唐丞殷君夫人顔君之口」十二字。大歷中顔真卿(碑主顔氏為魯公之姑)正書。見《金石萃編》卷一〇一及《八瓊室金石補正》卷六十四之跋。
(八)「《鄭季宣碑》」:
東漢殘碑。全稱《尉氏令鄭季宣碑》。見《金石萃編》卷十七。
(九)、「《馬鳴寺根法師碑》」:
北魏碑刻。見《八瓊室金石補正》卷十五。
(十)、「《文廟新門記》」:
即山東省曲阜孔廟之唐碑《文宣王廟新門記》。詳後。「篆額六寸」,《金石萃編》作「篆額六字」,是。
(十一)、「《平蠻頌》等」:
謂桂林石刻大歷《平蠻頌》(注已見前)和龍隱巖摩崖《宋頌》(北宋嘉祐七年六月一日,李師中撰,陳惇書。見《八瓊室金石補正》卷九十八)。
夫碑之有額,猶書之題籤,畫之引首(一),所以標目也,往往有碑文漫滅,如昭陵各石,賴其額尚存得知之。《石墨鐫華》於《馬周碑》云:「今摹碑者多不摹額,是一恨。」余為下一轉語云(二):「今磨碑者多不磨額,是二恨」。此兩言東西易向,其為愛惜古人之心則一也。自唐以後,事不師古,如《八都壇神君實錄》,額題「大唐」二字(三);龍門《永徽五年殘造象》,其首書曰:「大唐之碑」(四);《晉祠銘》額題「貞觀廿年正月廿六日」,令人睹額不知其碑,則駢拇指(五)而已。至若《靈巖寺垂拱造象》(六),額上刻經主题名;《萊州剌史唐貞休碑》(七)於篆題空處繪貞休象;《柏梯寺碑》撰者徐彥伯,書者胡輔之,皆書名於額。雖非古法,要為金石之變例,存之可資異聞。
【注】
(一)、「引首」:
書畫裝裱術語,或稱「迎首」。謂手卷「畫心」前(手卷為由右而左展開,故「前」當在右手)之空白。此為供題寫手卷内容之類文字的部分。
(二)、「下轉語」:
佛教術語。屬於「機鋒」語言之類。大致情形是:挑起論端者設問,例不直言,只寄其會心處於外觀似無關係之物象。答問者亦不直對,亦用同樣方式表示其於所設之問的領悟或態度。這樣,雙方即可互相了解禪機之淺深。此種問答,要求急智而簡儁,不能解釋。此謂之「下轉語」。本節這一小小的機鋒,似乎是這樣的:趙涵要説(按,他是無心)摹碑而失其額,古人之命意無由得見。葉氏要説(按,他是有心),碑額未磨掉,在磨碑者固属恨事,而訪碑者賴此得識原有此碑。故,合題曰「愛惜古人」,即替古人着想也。
(三)、「《八都壇神君實錄》」:
初唐碑刻。亦稱《八都壇記)垂拱元年(六八五)十月立。據《集古錄跋尾》、《常山貞石志》和《八瓊室金石補正》,知此碑之額分二層,上層為「大唐」二字,下層尚有「八都壇神君之實錄」八字。
(四)、「《永徽五年殘造象》」:
《八瓊室金石補正》卷三十錄有自貞觀十三年至永徽六年的龍門造象三十九則,内永徽五年三則,惟不見有首書「大唐之碑」者。
(五)、「駢拇指」:
即人手所生之「枝指」,此處意為「多餘」、「無用」。
(六)、「《靈巖寺垂拱造象》:
未見著錄。
(七)、「《萊州剌史唐貞休碑》」:
盛唐碑刻。據《八瓊室金石補正》卷五十一,碑首除有像外,尚有題字,但失其姓名。開元七年(一云十年)立。
一三三、漢碑多蟠螭,唐碑多蟠龍。蟠螭之形,有如犇馬,四足馳驟;兩龍之間或綴以珠,有雲氣繚繞之,自注:唐大歷八年裴平書《文宣王廟新門記》,額有咸通題字,王蘭泉云,題字處上鋭,當銳處懸一珠,二龍繞之。漢碑畫龍形皆如馬,四足犇馳,此碑與後世之蟠龍無異。碑刻「二龍捧珠」,始見於此。亦有下連碑側,與額為一。余所見全形,如《九成宫醴泉銘》、唐之御製各碑、宋《趙懿簡碑》,追琢工細,無與倫匹,《嵩岳體元先生潘尊師碣》(一)尤奇偉。前人紀《王忠嗣碑》側刻水獸,奇異怪偉(二)自注:吳山夫《金石存》。《嵩陽觀聖德感應頌》(三),頂蓋雲龍,下座刳丁甲之象,左右旁刻花紋周鋪,倶範金彩,歷歲久遠,絕無損蝕。自注:《說嵩》。王蘭泉紀《爨龍顔碑》,穿上蟠龍,穿左右日、月各徑五寸,日中刻踆烏,月中刻蟾蜍(四)。余所見宋《龍昌期勅》額亦如之(五)。又紀唐孫師範書《太師孔宣公碑》,碑首形圓,左右刻二仙子,峨冠羽衣,騎鶴而行,左右相向,鶴含草如竹葉,周刻大花葉,以為唐畫真蹟(六)。以其言推之,漢《白石神君碑》圭首,左右兩獸,獸内一人,以兩臂拄獸腹,似彝器文之「子孫」字形(七)。《張遷碑》四面蟠螭,圭首銳處兩鵲相對。此亦漢畫之至精也(八)。又若道、釋兩家,各尊其教,碑額往往不題字而造象。世所知者,如懷仁《聖教序》,額上佛象七軀;寶歷二年《皇澤寺造象碑》。額佛象一龕;《道因法師碑》刻釋迦牟尼、觀自在、大勢至三佛象於額(九)。其尤奇者,松陽《葉有道碑》額上聚《艮》卦,作「」(十),《治水靜穢丹命告》(十一)額中層刻符籙,離奇俶詭,愈不可究詰矣。
【注】
(一)、「《潘尊師碣》」:
初唐道教碑刻。全稱《唐默仙中岳體元先生太中大夫潘尊師碣文》。聖歷二年(六九九)二月八日立。碑現在河南省登封縣嵩山。其弟子司馬承禎(即「白雲先生」)隸書。《金石萃編》卷六十二據翦裝本著錄,故其形制不詳。
(二)、「《王忠嗣碑》」:
中唐碑刻。全稱《唐故朔方河東河西隴右節度御史大夫贈兵部尚書太子太師清源公王府君神道碑銘》。大歷十年(七七五)四月王縉行書。碑原在陝西省渭南縣。吳玉搢《金石存》跋語可見《金石萃編》卷一〇〇引。
(三)、「《嵩陽觀聖德感應頌》」:
盛唐道教名碑。全稱《大唐嵩陽觀紀聖德感應頌》。天寶三載(七四四)二月徐浩隸書。此碑高八米多,景日昣《説嵩》記云:「碑甚高大。頂蓋刳刻為雲龍嵌珠,下座亦刳刻丁甲(銳案,即「六丁六甲」,道教之「神將」)之象,左右旁刻花紋甚工細,周鋪,俱範金彩。歷歲久遠,絕無損蝕,即金彩尚未盡落,可異也。」此語《金石萃編》卷八十六引。
(四)、「《爨龍顏碑》」云云:
按此處葉氏引用偶誤。王昶輯滇碑,獨未見「二爨」,此語乃陸紹聞《金石續編》卷一《爨》碑題下之小字注。
(五)、「《龍昌期敕》」:
未詳。
(六)、「《太師孔宣公碑》」:
見《金石莘編》卷五十五之跋。
(七)、「《白石神君碑》之額飾」:
見牛、褚二氏《金石圖》所摹。所謂「子孫」字形,指周代吉金文字中之子字,《金石圖》所摹大致相肖。
(八)、「《張遷碑》」:
東漢書法名碑。因其碑出土於明代,洪氏著《隸釋》時未及見。現存山東省泰安市博物館(即岱廟),其碑首形制,為所見漢碑中最華麗者。國人最早所見此碑碑形,亦為《金石圖》所摹。
(九)、「碑首造象之例」:
此四碑(《皇澤寺造象》有二)之額飾,分別見《金石萃編》卷四十九、五十四及《八瓊室金石補正》卷七十一各碑後之跋。
(十)、「《葉有道碑》」:
盛唐名碑。全稱《唐有道先生葉國重碑》。開元五年(七一七)三月七日立。李邕撰并書。按《金石萃編》卷七十一著錄所據亦為翦裝本,故未言形制,此碑首之卦象,缪荃孫有拓本,為陳垣先生之《道家金石略》所收。然《艮》卦之象為重山,非本書之形。
(十一)、「《治水靜穢丹命告》」:
北宋道教碑刻。政和六年九月九日立於河南濟瀆廟。《金石續編》題為《祖天符告》,而碑文首句即為「祖天祀子,治水靜穢,丹命之告,虛元妙理。」見卷十七。
一三四、柳子厚述唐時葬令(一)云:「凡五品以上為碑,龜趺螭首;降五品為碣,方趺圓首。」此本《唐六典》(二),蓋所述者時王之制也。然稽之唐碑,亦不盡符。如逸人竇居士未有爵位,以宦者之父,而李北海題其碑曰「神道」(三);《潘尊師碑》巍然巨製,而題為「碣」,如此之類,未可枚舉。
【注】
(一)、「柳子厚述唐時葬令」:
見柳宗元「《兵部郎中楊君墓碣》,文收入《柳河東集》卷九。
(二)、「《唐六典》」:
唐代職官制著作,三十卷,成於開元中,題御撰。所述為貞觀時宫令,故云「時王之制」。
(三)、「《逸人竇居士碑》」:
指天寶六載《逸人竇居士神道碑》,見《金石萃編》卷八十七。按唐人諱「民」字極嚴,凡遇此字,例寫作「人」,故知此竇居士未有爵位云。
一三五、前人題名碑陰,亦題於額之兩面。《倉颉廟碑》額,即有漢題名兩則(一)、皆在正面。若額之陰,有題於立碑時者,《中山法果寺經主題名》(二)是也;有後人登覽摩挲、因而題名其上者,孔林、華嶽諸碑是也。北齊《蘭陵王高長恭碑》額陰,有五言詩一首,則王弟安德王經墓興感而作也。隋《首山栖巖寺塔》,其額陰有唐咸亨三年御製詩,而姚元崇、韋元旦諸什皆刻於碑陰。顔魯公《家廟碑》(三)李少溫篆題之後,亦有魯公書十行八十餘字。齊、隋兩碑久著於錄,而其額世無知者,近十年中,始先後拓得傳於世。以是推之,額陰有字而沉淪未顯者,尚當不盡於此。
【注】
(一)、「《倉頡廟碑》」:
《金石萃編》卷十所收,題名二則:一為熹平六年五月廿八日平陵衡君,一為宋嘉祐庚子即五年(一〇六〇)呂大忠、喬嶽題名。非皆漢人。
(二)、「《中山法果寺經主題名》」:
按《法果寺碑》之著錄只見於《金石錄》,注云垂拱二年四月造,不知其碑是否已佚,近查得北京圖書館藏此碑拓本,雖已剝蝕,但碑陰之題名仍可辨出十三行。見《北京圖書館藏歷代石刻拓本》卷十七。
(三)、「《顔家廟碑》額陰題名」:
見《金石萃編》卷一〇一。
一三六、有勒碑在先而題額在後者。處永興《廟堂碑》武德時建,至武后時,相王旦始奉敕題額,今西安宋刻本非舊額,舊額為《大周孔子廟堂之碑》八字(一)。又《説嵩》記《秦王告少林寺教》額隸書曰:「太宗文皇帝御書」,後人復記於碑云:「已上七字開元神武皇帝書」。蓋《教》為太宗筆,額為玄宗筆(二)。《華嶽精享昭應碑》,開元八年劉升書,左方有華陰縣令盧倣题分書十六字,其時興元元年十二月也。又有「銀青光祿大夫檢校華州剌史上柱國李休光題額」二十字。錢竹汀云,驗其字體,亦出盧倣(三),蓋勒碑之後又六十餘年而始題其額耳。
【注】
(一)、「《廟堂碑》補額事」:
虞世南《孔子廟堂碑》(指「西廟堂」)之額為武周時補書一事,最早發現者為趙明誠。他看到碑文中明言「武德九年十二月廿九日」有詔新建孔廟,勒碑作頌,相王旦是不可能書額的(碑立於公元六二七年,李旦生於公元六六二年)必定是立碑時沒有碑額,武后命相王旦補書的。可讀《金石萃編》卷四十一此碑後各跋。
(二)、「《秦王告少林寺教》」:
見《金石萃編》卷四十一。
(三)、「《華嶽精享昭應碑》」:
見《金石萃編》卷七十二所引《潜研堂金石文跋尾》語。
一三七、《潜研堂金石文跋尾):「《萬壽山修觀音祠記》(一),『慶元五年劉震書并篆蓋』。古者墓有兩石,一書誌銘,一書某官某府君墓,覆於誌石之上,故有篆『蓋』之稱。若宋《游師雄墓誌》全用碑式,其篆即刻於額,而尚沿『篆蓋』之名,已失其義。此記當稱『篆額』,而亦云『篆蓋』,此古聖所譏『觚不觚』者也。」(二)又跋紹定二年《梅隱庵記》云:「宗學論方萬里篆其額,自稱『題蓋』。考唐人誌墓云題蓋,別於篆而言之。原注:謂用真、行、分書。此(記)與額無二石,又作小篆體,而襲『題蓋』之名,兩失之矣(三)。」余謂碑額沿「題蓋」之說,始於南渡以後,汴京以前未聞也。然宋碑所見尚少。慶元五年《晉陵乾明寺古殿記》,其額八分書,稱「鄒鎡隸蓋」(四);嘉熙改元常熟縣《教育言子諸孫記》,其額正書,稱「王遂題蓋」(五);寶祐三年《太平州重建學記》,稱「鄭埜題蓋」(六)。此三石「蓋」字雖誤,上一字猶各得其實。惟臨桂《趙郎中德政碑》,以摩崖亦稱「篆蓋」,自注:端平丙申。則其失更甚,不徒如錢氏所譏矣。元碑承訛踵謬,不一而足。如《常熟縣重修文廟記》,自注:至元三十年。「徐琰題蓋」(七);湖州《報恩光孝寺置田山記》,自注:至元甲申。「古涪文及翁篆蓋」(八);《慶元路重建儒學碑》,自注:至元二十八年。「王宏篆蓋」(九);《太平路重修儒學記》,自注:大德三年。「侍其君佐題蓋」(十)。《嘉興路重修儒學碑》,自注:大德庚子。「范霖篆蓋」(十一)。《釆石重建承天觀三清殿記》,自注:至治元年。「李希謝篆蓋」(十二);《嘉定州重建廟學記》,自注:至順三年。「潘詡篆蓋」(十三)。《東祁王先生歸田興學記》,自注:至正九年。「换住篆蓋」(十四);《正定龍興寺秦王夫人施長生錢記》,自注:至正十四年。「周伯琦題蓋」(十五)。余所藏石刻,有元一代最少,已有九碑。若至元五年《代祀北嶽記》(十六)額為尚師簡書,至正二年《重修無錫州學記》(十七),額為黄潛書,皆稱「篆題」,則固無不可耳。
右碑額七則。
【注】
(一)、「《萬壽山觀音祠記》」云云:
此引語見《潜研堂金石文跋尾》卷十六。
(二)、「觚不觚」:
名實不副。語出《論語•雍也》:「子曰:『必也正名乎!觚不觚。觚哉!觚哉!。」
(三)、「《梅隱庵記》」:
見《潜研堂金石文跋尾》卷十六。「梅隱庵」,《寰宇訪碑錄》作「梅影庵」。
(四)、「《晉陵乾明寺古殿記》」:
見《江蘇金石志》卷十三。
(五)、《常熟縣教育言子諸孫記》」:
見《江蘇金石志》卷十六。言子,孔子弟子言偃(即子游)。
(六)、「《重述太平州學記》」:
見《安徽省金石古物考稿》卷四。
(七)、「《常熟縣重修文廟記》」:
未見著錄。
(八)、「《報恩光孝寺置田山記》」:
見《兩浙金石志》卷十四。
(九)、「《慶元路重建儒學碑》」:
見《兩浙金石志》卷十四。
(十)、「《太平路重修儒學記》」:
見《安徽省金石古物考稿》卷五。
(十一)、「嘉興路重修儒學碑》」:
見《兩浙金石志》卷十四。
(十二)、「《采石重建承天觀三淸殿記》」:
見《安徽省金石古物考稿》卷二。
(十三)、「《嘉定州重建廟學記》」:
見《江蘇金石志》卷二十二。
(十四)、「《東祁王先生歸田興學記》」:
見《江蘇金石志》卷二十三。
(十五)、「《秦王夫人施長生錢記》」:
見《常山貞石志》卷二十四。
(十六)、「至元五年《代祀北嶽記》」:
未詳。
(十七)、「《重修無錫州學記》」:
見《江蘇金石志》卷二十三。
碑額
近時金石家於汝南周府君碑額,三階大德禪師碑額,其碑雖佚,猶偶而存之。佚碑存額,此爲常例。亦有碑存而額佚者,漢郭有道碑,晚出濟甯,潍縣陳氏先得舊拓本,於時碑尚未出也。陳氏拓本,與此文字纖毫不異,惟多一篆額,知重出時額已佚去,與范式碑額先出,越數載而碑始再出,事正相反。此碑談者頗有疑詞,不足爲輕重。若臨潁魏受禪表,寰宇名碑,近年爲人鑿下額石,展轉販至舊京,周季木見之,亟購以歸。謂昌泗曰:僕藏石累百,從不巧取公家之物,今購此者,即爲送還其地計也。會中州擾攘,季木尋亦捐館,此事未就。今傳拓碑額之本尚多,訪碑者往往不知其已佚矣。
題額至缪篆
六朝以後有多至三四行者
其平方者字多横列
自唐以後至存之可資異聞
又若道釋兩家至不可究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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