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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下楼时,我在台阶的角落里邂逅了一丛青苔。
它带着与生俱来的潮湿,像一条幽寂的小蛇,顺着目光的缝隙往心底潜游。皮肤上泛起薄凉的点点涟漪,好似前一晚的秋雨都滴落在了身上,呢呢喃喃,都是几不可闻的别离之声。
如果没有它,我甚至忘记了那一场雨。夜里迷蒙醒来几次,耳畔似乎有水声的淅沥,可当晨曦真正降临的时候,拉开窗帘,却撞见了一片明媚。
秋天的雨,总是带着刻意伪装的疏远。不是不想沾染你的裙裳,只是怕,怕勾起丝丝缕缕的闲愁如烟,所以便选了个夜深人静的时候,落在梦想的窗前,安静地守候。
像极了一份无望的等待——
所有深如沧海的寂寞都带上了思念的枷锁,却在潮湿的心情里孕育了一颗种子,它悄悄地破土,寂静地萌生。
带着万般的期许,却躲藏在阴暗的角落,渺小的一抹绿,怀抱着无人知晓的沁凉与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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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柔若无根的青苔,覆盖着轻软的美,屏住呼吸,万般小心地踏过,依旧留下了屐齿的印痕。
一步一步,落在眼里,都是微微泛了疼的怜惜。
早应该沉寂了悲欢的心,偏偏被一支早春的花蕊蒙住了眼,衣袂沾了香,从此坠入红尘的罗网。
就这么徘徊了一个春天,怀揣着如履薄冰的忐忑去叩响心的柴扉,空荡的回音辗转着,终是落空了的等待。
姹紫嫣红瞬间开遍,光阴把一切席卷而去,苍苔覆了满阶,等待着下一个有缘人寻路而来。
与青苔有缘的人,必有一颗清远而深美的心,是潺潺的山泉,从不染尘埃的高处落下,舒展着幽幽的骨骼,与岁月缠绵成一抹不轻易示人的冷绿。
任监察御史的刘禹锡在革新失败后被贬至安徽和州县当一名小小的通判,当地知县故意刁难,半年时间就强迫他搬家三次,面积一次比一次小,最后仅是斗室。刘禹锡愤然提笔写下《陋室铭》,并请人刻上石碑,立在门前。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我的心是静笃的山川,一片朗月清风的宠辱不惊,你若懂得,便顺着那青青的台阶向上,我在苍苔深寂的小屋里,一曲素琴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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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时不喜欢雨天,那样的光景总是让人泛起潮湿的感伤,心头划过许多薄凉的回忆。有时候一直发呆到雨过天晴,阳光隔着窗棂散落在衣襟上,斑斑驳驳地跳跃着,似星光游离。
如今,却爱上了这略带感伤的安静。
逃开喧嚣的包围,躲进自己的小天地里,脱下漂亮却磨脚的高跟鞋,换上素白的棉布衣裳,关上灯,拉开窗帘,从高楼上俯瞰下去,灯火在江面上飘荡着,明明是光亮的碎影,却带着疏离的冷意。
就像那些生长在暗处的青苔,记不得在哪一个梦境里,它们忽闪着苍绿的微弱荧光,小小的,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蛰伏在不可触碰的深潭底端。
素简到了极致的青苔,却比任何一种魅丽的花朵都难以琢磨。这样的感觉,我在柯罗的画里见过。
这个安贫乐道的法国画家,一生挚爱自然的美,他爱画那朦胧的暮色与颤动的森林,还有明洁的湖水,珍珠般银灰色的天空……那些笼罩在轻烟薄雾之中的晨曦和暮色,氤氲着恍若梦境的青绿色泽。
他笔下的树木,苍绿柔软的枝叶摇曳在水泽旁,红裙的母亲带着孩子采摘果实,像是偶然闯入苔藓之森的精灵。
秋林的冷冽,尘世的温馨,交织在一起,竟是一抹说不清温度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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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傣族人喜食苔。“三月青苔露绿头,四月青苔绿满江”,这些生在水底石块上的藓类植物,在春暖时抽丝发苔,三月末、四月初长成又长又绿的青丝。此时,俏丽的傣家女孩便挽起长裙,腰系小筐到江河、池塘内采集青苔。
把从池塘中捞来的新鲜青苔和卵石洗干净,将青苔与切碎的佐料一起盛在盆内,加石灰水拌匀,再把火塘内烧至发红的卵石一只只取出投入青苔盆内,使盆内青苔沸腾至熟。用糯米饭团蘸裹着食用,色泽青翠,滑腻清香,想必唇齿间都留下植物的淡淡芬芳。
青苔亦可清蒸,将干净的青苔与剁细的猪肉、鸡蛋、佐料充分调拌成糊,再加入适量猪油、味精,置入木甑内蒸熟,就是一道清爽细腻的佳肴。
记得袁牧有诗:“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原来,生在暗处的青苔并非幽寂得忘记了时间,春来时,它依然随着天性吐蕊开花,散发出清新的味道。它是繁华尽头最淡然的一缕,也是低微之处最灿烂的盛放。
也许每个人心底,都有一缕青苔的本心。芸芸众生里,等待着从时间旷野里走来的一次际遇,低头的瞬间,恰逢青涩的花开,幽暗的天地里忽然有了光。
我愿从寂凉的梦境里醒来,随你去品尝烟火人间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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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茂特芳丹的回忆》,柯罗绘于186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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