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森林_风萤雪

飞往虹桥的班机上，每一个椅背上，都塞着航空公司的杂志，翻开：精致的临江餐厅，梧桐树下的文艺咖啡馆，欧式情调的别墅豪宅，宛如工艺品的点心红酒……沪上名景，繁华商圈，中文详解，英文对照……仅仅几页纸的浮光掠影，这座“东方巴黎”的堂皇之气便扑面而来，耀眼迷离，却总像悬在天边的云翳，飞机爬升万里，依旧遥不可及。

于是，往来上海无数次的白领会扔开杂志，养精蓄锐备战商场，旅游的客人则倾向于把惊喜或者说精力留在落地之后，抓紧时间闭目养神。只偶尔会有孩子趴在窗前，一直等到飞机穿破云层，他们数着身下那些积木般错落的高楼大厦，眼底流露出激动的光彩，只是欢呼刚刚出口，就被身边的父母呵止住。

“每一天都有无数的人涌入这个飞快旋转的城市——带着他们的梦想；每一天，也有无数的人离开这个生硬冷漠的都会——留下他们的眼泪。”

小四为上海写下过太多华丽而忧伤的字句，不止是他，但凡一颗略微文艺的心，都会为这个城市所动——奢华、陆离、斑斓、寂寞、冰冷、喧嚣、汹涌、迷茫、甜腻……每一个形容词，都像是长在城市森林里密密麻麻的苍耳，它们悄无声息地刺痛每一个路过的人，粘上他们的衣襟，于是，当你用忧伤的语气说着想要离开或者忘记这座城市的时候，它已经在你记忆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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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上海是一座玻璃的堡垒，森林般拔地而起的高楼，用钢铁的枝干遮蔽着风雨，也阻挡了仰望天空的目光。

青涩的男孩把西装穿得一丝不苟，而女孩烫卷了长发，踩着高跟鞋匆忙地穿梭在一个个玻璃幕墙和广告牌之下，流光溢彩的霓虹在大厦之间不断地反射，把汹涌的人潮切割成更多的幻影。这些华美的身影融合在一起，变成了浩浩荡荡的潮水，带着面目难辨的虚幻与孤独，向着不可见的天幕攀爬。

梁实秋调侃过上海的烫饭，用开水把隔夜的剩菜剩饭混合烫热，便拿出来招待客人。

这也像被无数人抱怨的上海，它用华美的机遇和挑战吸引了一个个追梦的人，却用高昂的房价物价磨灭着他们的壮志雄心，鲜少有人能功成名就，当付出了青春与激情之后，往往只得到食之无味的残羹冷炙。

一座围城，囚着太多欲逃不能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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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会不会——

会不会依旧有人，在某些无所事事的周末，做上一趟随意选择的地铁，在一个陌生的站点下车，然后漫无目的地穿行过那些隐匿却市井的巷弄。从阳台上支出的竹杆上串起的衣服，被阳光镀上柔和的轮廓，某一个小铺子旁边，常常忽然一扇小门推开，瘦小安静的老人提着布口袋走出来。

会不会有人，觉得从纷纷扬扬的法国梧桐下穿行，有种时空交错般的苍凉与恍惚。从平易近人的民居漫步至恢宏的万国建筑群，那片要全力仰视才能窥见全貌的哥特式、巴洛克式、罗马式、古典主义式、文艺复兴式大厦，完美而协调地伫立在黄浦江西岸。而每一次眺望着外滩，嘈杂的人流和对岸倨傲的东方明珠总会悄悄淡去，遐想如潮，佳人依旧旗袍婀娜，枭雄风衣翻飞如墨，红尘滚滚，岁月轻狂。

当走在熙熙攘攘的商业圈，Gucci、Armani、Dior、Montblanc、Givenchy、Burberry、Prada……各种奢华的广告牌晃得眼花缭乱时，会不会有人记得某个转弯的瞬间，你抬头，而窗台上一个小姑娘正在给杜鹃浇水，清亮的水珠，有和童年一样的颜色。

当四通八达的地铁把无数人送来送往时，会不会那个流浪的歌手，依旧在出口，一遍一遍唱着似曾相识的忧伤。

会不会有人，静静地聆听。

聆听这个城市，如同聆听自己的心：

他总是不被理解，总是踽踽独行，他努力让自己坚强，努力去接纳每一个梦想，却难免力不从心。

于是，他收到过多少句赞美，就承受过多少句谩骂，他用冷硬的漠然掩盖着孤独的忧伤，却依旧希望听到的下一句话，是温柔的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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