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唐诗之十:刘希夷、张若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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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唐诗之十:刘希夷、张若虚
年年相似花隔代,岁岁不同却旧人。
花落还开人有后,一轮明月耀天心。
注:1、刘希夷《白头吟》有名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2、张若虚《春江花月夜》有名句:“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秖相似”。
刘希夷
《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
【生卒】:651—约679
【介绍】:
《载酒园诗话又编》:
刘庭芝藻思快笔,诚一时俊才,但多倾怀而语,不肯留馀。如《采桑》一篇,真寻味无尽。《春女行》前半亦婉约可思,读至“忆昔楚王宫”以下,不觉兴阑人倦矣。钟氏盛称之,独贬其《代悲白头翁》。此诗悲歌历落,昔人之赏自不谬。特亦微嫌太尽。
《载酒园诗话又编》:
刘诗如花落鸟啼,宋(按指宋之问)诗似云蒸霞蔚,不徒手笔回异,各有所长。
览镜
青楼挂明镜,临照不胜悲。白发今如此,人生能几时。
秋风下山路,明月上春期。叹息君恩尽,容颜不可思。
《汇编唐诗十集》:唐云:通篇有深情,浅在第四句。
晚春
佳人眠洞房,回首见垂杨。寒尽鸳鸯被,春生玳瑁床。
庭阴幕青霭,帘影散红芳。寄语同心伴,迎春且薄妆。
《唐风怀》:震青曰:字字浓丽,恰是晚春。
《唐律消夏录》:谭友夏云:“下七句都从“眠洞房”生来。自‘垂杨’至‘散红芳’,俱床上望外景事,所以有‘且薄妆’之语。盖急欲迎春,眠起不暇浓妆耳,此解是矣。但“寒尽”二句,如何亦是望外景事?口气有怪得夜来暄暖,原来春色已如许了也。此一层意,便粗看过去。
《唐诗矩》:全篇直叙格。此迎春诗,题中“晚”字疑误,当作“早”字或“迎”字。属其薄妆,以急于迎春故。不直说迎春,却从眠洞房时缓缓写来,直觉有春气逼人、春色撩人之意,便见迎春刻不可缓。笔法之妙,句调之工,真是神品。
《唐诗成法》:晚春题甚宽泛,从“佳人眠洞房”说起,便有情致。
相和歌辞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洛阳女儿惜颜色,行逢落花长叹息。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
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寄言全盛红颜子,须怜半死白头翁。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
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光禄池台文锦绣,将军楼阁画神仙。
一朝卧病无人识,三春行乐在谁边。宛转蛾眉能几时,须臾白发乱如丝。
但看旧来歌舞地,惟有黄昏鸟雀悲。
《大唐新语》:(希夷)尝为《白头翁》咏曰:“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既而自悔曰:“我此诗似谶,与石崇‘白头同所归’何异也。”乃更作一句云:“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既而叹曰:“此句复似向谶矣,然死生有命,岂复由此?”乃两存之。诗成未周,为奸所杀,或云宋之问害之。
《唐诗鉴赏辞典》:
诗的前半首化自东汉宋子侯的乐府歌辞《董娇娆》,但经过刘希夷的再创作,更为概括典型。作为前半的结语,“年年岁岁”二句是精警的名句,它比喻精当,语言精粹,令人警省。“年年岁岁”“岁岁年年”的颠倒重复,不仅排沓回荡,音韵优美,更在于强调了时光流逝的无情事实和听天由命的无奈情绪,真实动情。“花相似”、“人不同”的形象比喻,突出了花卉盛衰有时而人生青春不再的对比,耐人寻味。结合后半写白头老翁的遭遇,可以体会到,诗人不用“女子”和“春花”对比,而用泛指名词“人”和“花”对比,不仅是由于七言诗字数的限制,更由于要包括所有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可怜人,其中也包括了诗人自己。也许,因此产生了不少关于这诗的附会传说。如《大唐新语》、《本事诗》所云:诗人自己也觉得这两句诗是一种不祥的预兆,即所谓“诗谶”,一年后,诗人果然被害。这类无稽之谈的产生与流传,既反映人们爱惜诗人的才华,同情他的不幸,也表明这诗情调也过于伤感了。
(倪其心)
张若虚
《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
【生卒】:约660—约720
【介绍】:
《载酒园诗话又编》:《春江花月夜》,其为名篇不待言,细观风度格调,则刘希夷《捣衣》诸篇类也。此诚盛唐中之初唐。且若虚与贺季真同时齐名,遽分初盛,编者殊草草。吾读诗至贺秘书,真若云开山出,境界一新,毋宁置张于初,列贺于盛耳。
王闿运《湘绮楼论唐诗》: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用《西洲》格调,孤篇横绝,竟为大家。李贺、商隐挹其鲜润,宋词、元诗尽其支流,宫体之巨澜也。
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秖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裴回,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沈沈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唐诗直解》:“摇”、“满”二字幻而动,读之目不能瞬。
《唐诗镜》:微情渺思,多以悬感见奇。
《古唐诗合解》:此篇是逐解转韵法。凡九解:前二解是起,后二解是收,起则渐渐吐题,收则渐渐结束,中五解是腹。虽其词有连有不连,而意则相生。至于题目五字,环转交错,各自生趣。“春”字四见,“江”字十二见,“花”字只二见。“月”字十五见,“夜”字亦只二见。于“江”则用海、潮、波、流、汀、沙、浦、潭、潇湘、碣石等以为陪,于“月”则用天、空、霰、霜、云、楼、妆台、帘、砧、鱼、雁、海雾等以为映。于代代无穷乘月望月之人之内,摘出扁舟游子、楼上离人两种,以描情事。楼上宜“月”,扁舟在“江”,此两种人于“春江花月夜”最独关情。故知情文相生,各各呈艳,光怪陆离,不可端倪,真奇制也。
《王志·论唐诗诸家源流》:陈兆奎按:《春江花月夜》,萧、杨父子时作之,然皆短篇写兴,即席口占。至若虚乃扩为长歌,秾不伤纤,局调俱雅。前幅不过以拨换字面生情耳,自“闲潭梦落花”一折,便缥渺悠逸。王维《桃源行》似从此滥觞。
《唐诗鉴赏辞典》:
这里的“海”是虚指。江潮浩瀚无垠,仿佛和大海连在一起,气势宏伟。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诗人神思飞跃,但又紧紧联系着人生,探索着人生的哲理与宇宙的奥秘。这种探索,古人也已有之,如曹植《送应氏》:“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霜”,阮籍《咏怀》:“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等等,但诗的主题多半是感慨宇宙永恒,人生短暂。张若虚在此处却别开生面,他的思想没有陷入前人窠臼,而是翻出了新意:“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个人的生命是短暂即逝的,而人类的存在则是绵延久长的,因之“代代无穷已”的人生就和“年年只相似”的明月得以共存。这是诗人从大自然的美景中感受到的一种欣慰。诗人虽有对人生短暂的感伤,但并不是颓废与绝望,而是缘于对人生的追求与热爱。全诗的基调是“哀而不伤”,使我们得以聆听到初盛唐时代之音的回响。
“青枫浦”为地名,但“枫”“浦”在诗中又常用为感别的景物、处所。月色“卷不去”,“拂还来”,真诚地依恋着她。这里“卷”和“拂”两个痴情的动作,生动地表现出思妇内心的愁怅和迷惘。“落月摇情满江树”,这结句的“摇情”──不绝如缕的思念之情,将月光之情,游子之情,诗人之情交织成一片,洒落在江树上,也洒落在读者心上,情韵袅袅,摇曳生姿,令人心醉神迷。
《春江花月夜》在思想与艺术上都超越了以前那些单纯模山范水的景物诗,“羡宇宙之无穷,哀吾生之须臾”的哲理诗,抒儿女别情离绪的爱情诗。诗人将这些屡见不鲜的传统题材,注入了新的含义,融诗情、画意、哲理为一体。
诗的韵律节奏也饶有特色。诗人灌注在诗中的感情旋律极其悲慨激荡,但那旋律既不是哀丝豪竹,也不是急管繁弦,而是象小提琴奏出的小夜曲或梦幻曲,含蕴,隽永。诗的内在感情是那样热烈、深沉,看来却是自然的、平和的,犹如脉搏跳动那样有规律,有节奏,而诗的韵律也相应地扬抑回旋。全诗共三十六句,四句一换韵,共换九韵。又平声庚韵起首,中间为仄声霰韵、平声真韵、仄声纸韵、平声尤韵、灰韵、文韵、麻韵,最后以仄声遇韵结束。诗人把阳辙韵与阴辙韵交互杂沓,高低音相间,依次为洪亮级(庚、霰、真)──细微极(纸)──柔和级(尤、灰)──洪亮级(文、麻)──细微级(遇)。全诗随着韵脚的转换变化,平仄的交错运用,一唱三叹,前呼后应,既回环反复,又层出不穷,音乐节奏感强烈而优美。这种语音与韵味的变化,又是切合着诗情的起伏,可谓声情与文情丝丝入扣,宛转谐美。
(吴翠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