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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原唯物主义提纲(一)绪言【2000年文】
作者:@中科大胡不归
【作者按:《还原唯物主义提纲》是我在读博时写的系列文章,以Bugui_Hu为名发在科大瀚海星云BBS精品书屋版,内容是我基于自然科学对哲学的思考,包括哲学与科学的关系、决定论与还原论的种种微妙之处、证明与劝导、人生的意义等。最近在微博上见到网友争论学哲学应该如何读书,抚今追昔,感到当时的想法仍有参考价值,所以在这里重新发出,以飨同好。时光如水,转眼已十五年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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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哲学是什么。
--伯特兰·罗素(1872-1970)(《我的哲学的发展》)
可不要以为罗素没研究过哲学所以不知道哲学是什么。正相反,罗素是近代最伟大的哲学家之一,在许多人的意见中甚至可以把“之一”省去。罗素是个少见的极其真诚而且勤于思考的人,所以他经常发现自己原来对某些概念的理解有问题,这时他就会说自己不知道那个概念是什么,这意味着他对那个概念的理解又深化了。数学、逻辑学都曾被他宣布不知道。当我看到他晚年说不知道哲学的时候,我的想法是“这老头子真是人老成精了,居然达到了这种高度”。
我当然不敢说我比罗素老先生高明。但罗素的功夫有点邪门:在功力较浅的时候“知道”,功力深厚了就“不知道”了。当然,全无根基的人也是不知道的。我自认处在“知道”的台阶上,而要想更上一层楼就得把自己的一得之愚公布出来,以就教于大方。希望各位朋友不吝赐教。
本文要叙述的,是我的初步系统化的哲学观点。我的哲学有两个基点:科学态度和还原论。如果要喊口号的话,就是“用研究科学的态度研究哲学”,以及“物理规律是最深刻的规律”。此文的前一稿半曾以《科学唯物主义提纲》为题发表在精品书屋版,其中“科学”是指科学态度。但“科学”这个修饰词可能被人误解为表明这种“唯物主义”的如自然科学那样的明确性、确定性和不容反驳性。而且强调科学态度的哲学流派历史上也出现过很多种。所以在这一稿中我把名称改成了“还原唯物主义”,以强调第二个基点还原论。
我是化学物理专业的学生。此文的假想读者是理工科的研究者。我希望每一位理工科同学都能够看懂。
我最初的设想是只写出最基本的思路,避免太多详细的论证。不料从读者们的反应来看,许多朋友并没有充分理解甚至误解了我的意思。这使我想起了《思想家》中艾赛亚·伯林转述的罗素的话:“哲学大师们的中心思想本质上都是非常简单的。长篇大论往往并不是为了解释他们对世界采取的模式,也不是为了阐发他们看待自然、看待人生、看待世界的格局,而是为了击败那些实在的或想象的反论,以捍卫自己的观点。当然,其中也少不了许多天才的创造和技术用语,但这仅仅是精心制成的武器,是架在城垛上的机枪大炮,用来吓唬潜在的敌人的。但城堡本身并不复杂。”我固然不能和大师们相提并论,但看来即使对于“小师”,“枪杆子里出政权”仍然是至理名言。那么,请看下面的城堡和枪炮吧。
还原唯物主义提纲(二)科学态度【2000年文】
作者:@中科大胡不归
你只是强盗啊大哥,别学人家做学问。
--至尊宝(500年后-500年前)(《仙履奇缘》)
做学问的特殊之处在于需要科学态度(或者叫做学术态度)。科学态度意味着些什么?作过科学研究的人都有某种程度的认识,诸如:理智、怀疑、坚定、务实、求同思维、求异思维、宽容、欢迎检验等等。
理智:不让感情影响自己的判断。“这小子道德败坏,所以他说的肯定是错的”,这是不能成立的。
怀疑:永远承认已有的结论或基本假设可能是错的。“我现在持这个观点,但如果你能出示强有力的反面证据,我的观点可以改变。”
坚定:对于证据充分的结论,不因为政治、宗教等非科学原因改变观点。“你可以烧死我,但地球绝不是宇宙的中心。”布鲁诺真是伟大。
务实:永远考虑到在实践中产生的效果。“看你说得天花乱坠,你这一套到底能有什么实际效果?”
求同思维:对于新发现的现象,积极地考虑用已有的理论来解释它的可能性。“这个现象,我想与这个原理有关。”这是科学研究中最常见的情况。
求异思维:对于已有的结论,积极地考虑它错误的可能性。“这个理论最奇怪的一点是,它竟然是正确的。”“上帝的鞭子”泡利的批评一向是很尖锐、直率的,以致他对在他手下“逃生”的理论“耿耿于怀”。高明的科学家和哲学家是既能最大限度地求同,又能最大限度地求异的。
宽容:承认别人有权利提出竞争性的假说。“我虽然现在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尊重你提出观点的自由,也许你的观点最终被证明是正确的。”
欢迎检验:乐于让自己的理论接受实验的判决。“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以上对科学态度的描述仅仅是对经验事实的记叙,即现在的科学家就是这么做的。如果说这种态度有助于获得真理,那么这是因为历史上科学家的成功经验给了我们信心,而不是因为这种态度是“公理”。
有的朋友建议把“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加入其中,但我认为这种说法是可疑的(理由见后),所以没有采取。
研究哲学需要科学态度吗?或者说,科学和哲学的区别会不会表现在研究它们的态度上呢?我认为在这一点上科学和哲学没有区别,要象研究科学那样研究哲学。在自己的历史上,科学取得了极其光辉灿烂的成就,以至许多人认为科学是人类从事的最伟大的事业;而哲学的成就相比之下就令人汗颜得多。这固然是因为两者的研究领域不同,但哲学家的错误研究态度也要负很大责任。直到十九世纪甚至现在,许多哲学家对自然科学仍然是轻蔑或认为与已无关的。这败坏了哲学家的声誉。发现DNA的双螺旋结构的弗郎西斯·克里克说道:“不客气地说,哲学家通常是这样一种人,他们更喜爱想像中的实验而不是真实的实验,并认为解释这样一个现象用日常用语就足够了。”(《惊人的假说》) 诺贝尔物理奖获得者理查德·费曼并不强迫自己的儿子走父亲的道路,认为即使卡车司机也是一个光荣的职业,但是令他感到不满的是,他儿子“竟然想作什么见鬼的哲学家”!幸好他儿子改变了主意,现在在研究人工智能。(《你干吗在乎别人怎么想?》)
如果说以前的科学还不足以提供对世界的一个一般描述,因此哲学家还有权利另起自己的一套炉灶的话,那么现在的科学已经足够发达了,哲学家再也没有理由拒绝科学家的规范了。用研究科学的态度研究哲学,这就是我的第一个基点。
或许有人会问,你能保证这条路走通吗?我的回答是,这样作看起来是合乎道理的,所以走了再看。如果走不通再请您出来救驾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