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问耻。子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
先跟大家讲一个跟这一则内容相关的故事。
孔斌是孔子的第六世子孙。
秦国攻打赵国之初,魏王征求群臣对此事的对策,大家都认为秦国进攻赵国,是对魏国有利的事。
孔斌却质问:“为什么这样说?”
众人道:“秦国战胜赵国,我们也顺势向它屈服;如果秦国打不赢赵国,我们就趁它疲惫不堪予以攻击。”
孔斌反驳说:“不对。秦国自从秦孝公以来,没打过败仗,现在又重用良将白起,哪里有疲惫可让我们趁?”
有个大夫说:“即使秦国战胜赵国,那对我们魏国有什么坏处呢?邻国的羞辱难堪,正是我国的幸运福气啊!”
孔斌又反驳道:“秦国,是个贪婪暴虐的国家,一旦战胜了赵国,必定要把矛头转向其他国家。我担心那时魏国就将面临秦军的攻击了。古人说过:燕雀筑窝在屋檐下,母鸟哺育小鸟,叽叽喳喳地都很快乐,自己以为很安适。灶上烟筒忽然窜起火苗,高大的房屋即将被焚,而燕雀面不改色,不知道灾祸就要殃及。现在你不明白,赵国一旦灭亡,灾难就会降临魏国的形势,难道人和燕雀一样吗?”
当初,魏王听说孔斌贤明,便派使者携带黄金绸缎,聘请他为相。
孔斌说:“如果大王能够采纳我的方针,可以为大王安邦治世,即使让我吃蔬菜,喝凉水,我也愿意。如果只是让我穿上一身贵服,供以丰厚俸禄,那我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魏王哪里会缺少一个老百姓呢!”
使者再三延请,孔斌才前往魏国,魏王亲自出城迎接,拜他为相。孔斌便撤换了一批靠关系受宠的官员,代之以贤良人才;剥夺去不干事者的俸禄,转赐给有功之臣。那些失去职位的人都不高兴,于是制造出谣言。文咨把这些话告诉了孔斌。
孔斌说:“从来不能与老百姓共商创业大事!古代善于治理政事的人,起初时都免不了被诽谤。子产在郑国做相,三年以后流言蜚语才停止。我的祖先孔子在鲁国做相,也是三个月以后诽谤才终止的。现在我每日改革政事,虽然赶不上前代圣贤,难道还考虑诽谤之言!”
文咨问:“不知道当年对尊祖上有什么诽谤?”
孔斌说:“先祖在鲁国任相,有人唱道:‘穿鹿皮袍的权贵,抓起他来没有罪;权贵穿着鹿皮袍,抓起他来都叫好。’等到三个月以后,风气教化逐渐调养成型,百姓们又唱道:‘穿皮衣,戴殷帽,我们的心事他想到;戴殷帽,穿皮衣,一心为民不为己。’”
文咨高兴地赞叹说:“我今天才知道先生您与古圣贤相比也不差。”
孔斌在魏国任相共九个月,每次提出重大的建议都不被魏王采用,于是喟然kuì长叹:“建议不被采纳,是我的建议有不合适的地方,建议不合君主的心意,我再做他的官,享用他的俸禄,是不做事白吃饭,我的罪过也太大了!”说完便称病辞去职务。
有人对孔斌说:“魏王不用你,你为什么不到别处去呢?”孔斌回答:“到哪里去呢?崤山以东的各国都将被秦国吞并;秦国的行为不仁不义,我决不去那里。”于是在家休养。
新垣固问孔斌:“圣贤所到之处,必定是振兴教化、修明政治。而你在魏国做相,没听说干出什么特殊的政绩就自行引退了,猜想你是不是不得志?否则为什么那么快就辞职呢?”孔斌说:“正因为没有特殊的政绩,所以自己引退了。而且在不治之症面前,显不出好医生的本领。现在秦国有吞并天下之心,用仁义之道去事奉它,自然是得不到什么安全;所以,当今拯救危亡都来不及,还侈谈什么振兴教化!当年伊尹曾做过夏朝的官,吕望曾做过商朝的官,但这两个王朝最终无法救药,难道是伊尹、吕望不愿意吗?实在是因为大势已不可挽回。现在崤山以东各国都疲惫不堪、萎靡不振,韩、赵、魏三国争相割地以求偷安,二周折腰归顺秦国,燕国、齐国、楚国也屈服了。由此预见,不出二十年,天下都将归秦国所有了!”
孔斌不仅富有真知灼见,而且从不尸位素餐,这种品质在官场中是罕见的。
中国有个成语叫“尸位素餐”,出自《汉书·朱云传》,意思是空占着职位而不做事,毫无才能,只知道白吃干饭。“尸位素餐”的人自古以来就被人看不起,只有真正的君子才会立起“非其道,则一箪食不可受于人”的高亮气节。
汉元帝死后,汉成帝即位,成帝信任和敬重他的老师张禹,任命其为丞相。张禹原已受封为安昌侯,现在又以帝师位居特进,身兼四重尊贵身份,权势显赫。张禹便利用这权势,处处为自己牟取私利。
朱云便上书请求朝见。当着满朝公卿大臣痛陈朝政积弊:“当今的朝廷大臣,对上不能匡扶皇上,对下不能有益于百姓,都是空占着职位而不做事,白吃饭的人。臣请求陛下赐一口尚方斩马剑,斩一个佞臣,以此来劝勉其他人。”
成帝问:“你要斩的是谁呀?”
朱云答道:“安昌侯张禹。”成帝大怒,道:“你一个小官居于下位而毁谤上级,在朝廷上侮辱我的老师,罪死不赦!”
御史遵旨上前,要捉拿朱云,朱云不肯就范,两手紧紧攀住殿上的门槛,奋力挣扎,竟把门槛折断了。朱云大呼道:“微臣我得以和龙逢(夏桀时忠臣,因谏被杀)、比干(商纣时忠臣,因谏被杀)在九泉之下交往,也就满足了,只是不知圣朝将要怎样?”御史便把朱云拉了下去。
这时左将军辛庆忌摘掉官帽,解下官印和绶带,在大殿之上叩头,说:“朱云一向以狂傲直率之名著称于世。假如他说的有理,就不可诛杀;他说的不对,也应该宽容。臣斗胆以死相争!”辛庆忌叩头流血。成帝的怒气才消解,才饶了朱云。
事后,宫廷总管带人要来更换被朱云折断的栏杆,汉成帝说:“不要换新的了,就保留这根栏杆,用它来表彰直言敢谏的臣子!”
后人因以“攀槛、折槛、槛折”等指直谏或形容进谏激烈;以“朱云节”“朱云折槛”称颂臣子敢言直谏,具有非凡的气节。
国家有道以及国家无道时,君子的立世观是不同的,只有德慧双修的人才能在复杂的环境中活得既无疚于心,也无怍于人。正如孔子所说,“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宁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还有,子谓南容:“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
原宪出身于宋国商丘一个贫寒之家,原宪比孔子小36岁,年幼时就拜孔子为师。孔子在鲁国任司寇一职时,原宪曾做过孔子的家宰,孔子给他九百斛的俸禄,他推辞不要。
孔子死后,原宪居住在卫国一个小巷内,住房很狭窄,茅草盖的屋顶,蓬蒿编织的门,破瓮做的窗,上漏下湿,粗茶淡饭,生活极为清苦。然而,原宪却不以为然,整天端坐里面,兴致勃勃地弹琴歌唱。个性狷介,一生安贫乐道,不肯与世俗合流。(《孔子家语·七十二弟子解》:“孔子卒后,原宪退隐,居于卫。”)
原宪的同窗好友子贡,做了卫国的上大夫后,有一次穿着轻裘,内着表,外着白,衣着华丽,坐着驷马高车,前护后拥,浩浩荡荡地来看望原宪。因陋巷狭窄高车无法通过,只好下车步行。
原宪衣冠不整,就出来和子贡见面。子贡就关心地问他:“啊呀!你是不是生病了?”原宪回答:“无财谓之贫,学道而不能行者谓之病,我没有病,只不过穷而已。”子贡见他这个样子,很惭愧地走了。原宪站在门口,徐步曳杖朗诵着歌颂其祖先的诗歌《商颂》,声满天地,若出金石。
孔子说:“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孟子也提到“非其道,则一箪食不可受于人;如其道,则舜受尧之天下,不为泰。”儒家认为,富裕和显贵是人人都想要得到的,但不用正当的方法得到它,就不会去享受的;如果不是顺应天理的取得,就是“一筐饭食”,也不能接受;如果是顺应天理地取得,就像舜承续尧的“天下”,也不过分。这体现的正是儒家对德的重视,以及要求人们求利有正道,求利不忘义的义前利后思想。
原宪问先生什么是耻辱。孔子说:“国家有道,政治清明,做官领俸禄说得过去;但国家无道,政治黑暗,还依然做官领俸禄,这就是耻辱。”原宪又问:“好胜、自夸、怨恨和贪婪这四种毛病都没有的人,可以算得上是仁了吧?”孔子说:“可以说是难能可贵的,至于是否是仁,那我就不知道了。”
最后,我们大家一起再读一遍:
宪问耻。子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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