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汐五十岁那年，得了一场重病，很多老朋友到调养院去看她，也都是尽一点人情，最让朋友们感到痛心的其实并不是她的病，而是久病之中，她的丈夫对她照料已经失去了耐心，脸上写满的全是嫌弃。

  这一年的一个秋日午后，她正对着病房外一棵梧桐树上最后几片将落未落的枯叶发呆时，手机里收到了清澄的消息，清澄说他出差路过，顺便来看看她。

  她先是按住了自己怦然直跳，不能自已的胸口，然后赶紧强撑着下了床，换了一身略显青春的米白色裙子，床头还特意放了校园那会儿她和清澄都爱看的几本书。年轻的护理师们见了，都说她今天气色是少有的好。

  平日里，病友们偶尔跟她一道放开聊起天来时，话题肆无忌惮，她也会表现出“老娘先前怎样怎样厉害”的一面，此刻突然这样温柔收敛，小心翼翼起来，众人不解，就问她怎么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似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早已人老珠黄，庸俗不堪了，但在他面前，我还是很想做个温文尔雅的女生，还是很想像个公主一样穿裙子给他看，还是会情不自禁的收起戾气，化作一个脱俗的少女以示他。”她说这话时，人们看到她眼里全是光。

   清澄陪她聊天的半个小时里，她都已经忘了自己是病人这回事，她很喜悦，也很想哭，这么多年，跟丈夫不是同一路人，拉拉扯扯，将就凑合到现在，原先那些不适合的因素在这种考验人性的时候终于彻底爆发。如果不是自己曾经经济独立，给自己留了点后路，丈夫还会舍得花巨资让我到这里来调养？他的照顾可有可无，我有能力自救才是核心。本想结束掉这种无谓的感情，奈何亲戚总劝我，说人家又没做什么特别对不起你的事，没必要这样，年纪也大了，再折腾，子女面上也不好看，别人还笑话......

     清澄对她的遭遇很同情，但也没有办法帮到她，只是跟她说了一句“难受就哭出来吧”，她顿时果然泣不成声，他只能不停的给她递抽纸，除此以外，什么也不能做。她哭出来，觉得好受多了，之前这么多年跟丈夫过日子，眼泪只能往心里流，脸上还要强颜欢笑。

    

    尽管清澄和初汐彼此曾经是初恋，但也只是曾经罢了，如今无论如何是回不去的。他们能一见如故，也能依旧心心相吸，但也都只是生活缝隙里的一点旧光返照罢了，不可久侍，更也无法生出新的希望。尽管清澄后来也没有娶到相知的爱情，也过的逆其本性，然而，生活早已磨去他的棱角，他也没有精力再去争取从心而活了。后面的生命光景，不用猜也知道会怎么发展，他们俩都一样。

    清澄走后，初汐拆开他送来的礼物，除了很多微辣的零食外，还有不少刚做出来的小蛋糕，带有很多水果，奶油很少的那种，——平常喜欢吃辣的，偶尔才会想吃一点甜食，并且这甜食必须是奶油很薄，水果很多的那种蛋糕，其他的甜食绝对丝毫不沾。离开他后的这些年，都是自己想吃得自个儿去买来犒赏自己，没料到三十年过去了，他竟还能如此清楚的记得我的这个小特点，——想到这里，她不觉又滴下来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