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盖新房子的时候,看到奇见特别喜欢刘禹锡的《陋室铭》,就在新房子的后山上另外见了一所小屋,专门作为孩子的书房,里面还带有一张小小的卧室。小屋落成后,奇见还笑说以后一定会回来这屋子里面读自己喜爱的书,做自己的喜欢的事,他父母听了也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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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见五十岁自行决定退休那天,回到阔别已久的深山老屋,见到三十年前种下的梧桐树,既粗且高,亭亭如盖,不禁慨然曰:“树犹如此,人何以堪!”从地上捡起一片刚被风吹落的梧桐叶,放在手中细观时,竟止不住泫然泪下。
三十年前,他成绩优异,离开家乡进学海外。十年学成归来,因为是冷门的哲学专业,他又不愿意去大学教书,以此他的海归头衔经常被人拿来嘲笑,说他那样还不如在国内随便混一个大学,出来也比现在更强些。人们口中所谓的强,所谓的好,无不都是建立在金钱财富地位等角度上说的,他并不在意这些,他有他心中的道。在哲学新思想的开创方面,他自有建树,尽管拿的收入没有在大学教书多,但那种自由做自己,自由开辟鸿蒙的幸福感,那都是在别的地方无法获得的,他愿意沉潜下来,独自做自己的学问。
二十年前,他结婚前就跟妻子商量好,结婚只是换了一种生活形态,但各人的独立人格,独立喜好,独立空间,必须得到充分的尊重。还有,孩子,从决定让他来到这世上的那一刻起,就要想到,以后无论如何,都得给到他独立的生命自主权,不要把自己任何自私的愿望寄托在孩子身上,他们有他们的人生路,父母最好做一个“麦田里的守望者”,在一个与他们刚好的距离处守护着他们,千万不要近距离的干涉他,得允许他犯错误,允许他自生自灭,给他自我反省,自我更新,自我升华的无限空间和自由,就像当年父母历尽千帆归来后仍可是少年一样,孩子也有权利去“撞南墙”,撞南墙后自己回来,他自然就会对自己有一个新的认识。
本来都说得好好的,可婚一结,孩子一生后,一切都变了。妻子不再是个讲理的人,他只管攀比,别人家庭有的,她的家庭也必须有;别人孩子有的,她的孩子也必须不能缺席。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人活着不然为了什么呢?不就是为了一口气吗?不就是为了不被别人比下去吗?”
一种话,如果天天在耳边聒噪,对人是有影响的。奇见彻底放弃了自己的哲学研究,开了一家新媒体公司,尽管不到五年时间他就把自己的企业做到了业内知名的境地,但他并不开心。每当收入上像滚雪球一样不断增长,他也会加快捐钱做公益的速度,生怕捐的没有赚的快,就为这个事儿,他跟她妻子也是吵个不停。有时候他气不过,就回妻子一句:“你所有的欲望,我几乎都已经满足你了,再多余的收入,我自己赚来的自己处理有什么错吗?你要是再这样整天活在这种无止境的嗜欲和虚荣里,我们就坐下来好好谈谈,谈谈我们到底适不适合一起继续走下去。”奇见正处于事业上升期,妻子当然不愿意这个时候跟他谈这个事。
后来,他们的孩子也渐渐长大了。儿子要报考历史专业时,被他妈硬逼着改报了工商管理。女儿喜欢传统戏剧,报戏剧学院时,妈妈也好说歹说让她学播音与主持,说以后这个职业红的机会大。奇见见孩子这样被妻子处心积虑的设计,几番替孩子争取,皆无效后,直是欲哭无泪。
五十岁这年,看到孩子们也早出来自立了,奇见顺手就把婚离了。财产五成被妻子分走,另外五成,一半给了父母,剩余的全部捐出,自己几乎一分不留。
来到这个已多年没人住的山中小屋门前,他驻足长叹一番之后,很快就找人来把屋子重装好了,新的书也全搬来了。翻开那已积满灰尘,但一触碰仍能让自己热泪盈眶的哲学类书籍时,他心里久违的那一轮明月再次升起,他又很想哭,但终究是忍住了,他告诉自己:“归来尽管晚了些,但终究还是归来了。再也不用在‘一生常耻为身谋’里煎熬了,接下来的日子,剑不虚施细碎雠,每一天每一刻不再奴役自己,不再把无价的精力耗费在任何荒诞的事上,从吾所好,从心创造,采菊东篱下,悠然现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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