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61年,也就是唐肃宗上元二年的春天,杜甫在成都浣花溪畔的茅屋刚建好,他即欣喜写下“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物质的贫乏只会让庸俗者不知所措,对于诗人来说,源于有那颗诗心在,走到哪里,都自有风景。《狂夫》一诗中,对于这个简陋的草屋,杜甫是这样说的:“万里桥西一草堂,百花潭水即沧浪。”“沧浪”何谓也?《孟子·离娄上》中说:“有孺子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沧浪”不只是河流,歌曲,更是一种遗世而独立的狂夫风度,达观人格。
“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但有故人供禄米,微躯此外更何求!”于草堂度过的七年,杜甫是一边过着清贫简朴的山居野老生活,一边也总能找到生活的真意,总会在幽微恬淡中发现看似平常却又有着极致大美的事物和画面,——
“背郭堂成荫白茅,缘江路熟俯青郊。
桤林碍日吟风叶,笼竹和烟滴露梢”;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黄师塔前江水东,春光懒困倚微风。
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
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去郭轩楹敞,无村眺望赊。
澄江平少岸,幽树晚多花。
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
城中十万户,此地两三家”
......
然而,当我从重重花径穿过后,于大廨堂中与诗人雕像四目相对时,我才真的感受到了另一种生命深处的震动,这个形容瘦削目光却极坚定的诗人一出现,顿时他的另一种摄人心魄的声音就如潮水般向我耳边涌来,——“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世上疮痍诗中圣哲;民间疾苦笔底波澜”,“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说他是诗圣真的是再贴切不过,诗的历史上,我想,除了他,恐怕也没有第二个人配得起这个称号,——他的圣不在他的诗之章法之功力深,更多的是在他有一颗至真,至慈,至纯粹的圣心。在自身都不保的极度穷困之境下,还在心系天下苍生,心忧天下寒士,有几个诗人是他这样呢?他笔下生活细处的美读者能很轻易地从他的文境上感受得到,然而,他创造的另一种美,——他身上所呈现出来的那种无私,天然的真和善的大美,一般人就很难真正深入体会得到了,按照“什么样的读者就会读出什么样的作品格境”来说,只有那种修养,人格上接近杜甫的读者,才能真正读懂杜甫的诗,才能真正读懂杜甫之诗背后所蕴藏的那颗如圣人般至仁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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