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高朗幡然恍悟他维持了二十年的感情,他以为的他命中注定的真缘分,真爱情,原来从一开始就是虚妄的时,他便下定了九死而犹未悔的离婚决心。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这还得从他跟他妻子蔽芾的相识源起说起。
高朗第一次见蔽芾时,是在一次校园的老乡聚会上,直到聚会结束,蔽芾这个人也没有在高朗心中留下任何印象,众女子中,她在高朗眼里或许就普通平常得简直不值一提,以至于高朗都忽略了她的存在。
然而,这次聚会后,一个叫繁启的老乡自动就把高朗当成了好朋友,——可无论从处世还是见识上来说,这老乡的水准都很一般,高朗是不怎么看得来他的。后来,繁启不自觉地常来高朗学校找高朗玩儿,高朗本心里对这个脸皮厚,肚子里又没什么墨汁的繁启实在有些反感,可碍于老乡的情面,他还是忍着没说,每次都很周到地接待了他。
这可不是高朗人生中可轻易忽略的一个小节,古代宋玉在《风赋》中说,“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苹之末”,又有常言道,“大浪成于微澜之间”,没错,正是因为高朗这个极平常的重情重义之举,才引发了他后来二十年的爱情和婚姻悲剧。
原来繁启来高朗学校玩儿,并不仅仅就是因为高朗学校比他的学校高大上,还有一方面,是繁启在第一次老乡聚会期间,看上了一个女同学,这个女孩同学是谁呢?说来也让人意想不到,这女同学正是那个在高朗眼里都起不了一丝微澜的平凡得不知能再凡的的蔽芾。
繁启做事一点魄力都没有,每次总在高朗耳旁说蔽芾如何好,却又不敢去追,高朗最看不得这种只有言语没有行动的货色,于是在后来有一次的老乡再聚会上,他就直接出钱订了校园内一个爱情主题的餐厅,请他们二人单独在里面吃了一顿饭。当然,吃这顿饭前,高朗再四叮嘱繁启要抓住机会,该表白时就要表白,别总是一副磨磨唧唧,犹犹豫豫,拖泥带水,优柔寡断的,那种姿态谁看了都会作恶。繁启感激高朗照顾之余,也承诺说这次他是要摊牌了。
饭后的结果是,繁启确实向蔽芾表白了,只是得了人家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但那在高朗看来,完全就是蔽芾委婉拒绝了繁启。繁启自那以后,还是会来高朗组织的老乡聚会上来做客,只是他不再是每次都来,而是变成了蔽芾来,他就来,蔽芾不来,他就不来。深陷荷尔蒙膨胀期,——清水下杂面,说得直白一点,就是正被情欲摆布,被繁殖的冲动蛊惑,被一色字迷混了双眼的年轻人,他们最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也最不相信自己的亲耳所闻,他们只会永不放弃的去继续喜欢,永不停止的去求爱,去意淫自己,也意淫他人,心里总痴想着有一天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可惜,他们根本就没读懂老祖宗这句话的精髓,金诚所至,为其开的是金石,对象假如是破铜烂铁的话,任你怎样的精诚,它也无法为你开的。
大约一年后,繁启由于天天浪,导致挂科挂得太多,为了补学业,他在次年便不能经常赶来高朗学校参加老乡聚会了,频率低了,再顺着荷尔蒙的偶尔低沉,他也渐渐对追蔽芾露这事儿露出了些疲态。又加上他好几次看到蔽芾同时跟很多男生搞暧昧,寒了心,于是他渐渐就萌生出要放弃的意思了。
繁启这个人虽说没什么识见,也不是那种重情义的人,但是他在爱情上倒是很大方,见自己跟蔽芾无希望了,他就怂恿高朗去追,并不断在高朗耳边灌输蔽芾是如何的好,蔽芾是如何的值得喜欢,他常说,每次同乡会上,所有的女生中,他就只觉得蔽芾一个人最可看,其他的全都暗无颜色(而事实是,聚会上百分之九十的女生都比蔽芾要好,无论从品性上,还是眸子的澄明度上来讲,都如此)。高朗初次听繁启这么说时,只鼻子里一冷笑,就觉得繁启是被荷尔蒙冲昏了头的一个痴子,其视野心胸简直窄得就像个井底之蛙,或是没看到过大海的小河,又或是从没见过冬季的夏虫,局限得怕人。
高朗是一个在爱情上还是空白的人,平常他只一心于学校一等奖的奖学金,其余世事他哪有那么多功夫去关注,然而,当一个人耳边老是循环着同一种声音,同一种言辞时,他不想受影响都不可能,《道德经》里都说“五音令人耳聋”,美妙的音乐都有可能让自己的耳朵受到伤害,更何况这些浅薄之人的浅薄之见呢?那不仅能伤害到人的耳朵,更是能将人的心智降格。
欧阳修《泷冈阡表》中有一句话:“常用此语,吾耳熟焉,故能详也。”
北齐《颜氏家训》里也有讲:“潜移默化,自然似之。”朱熹《与汪尚书书》里更是提醒:“耳濡目染,以陷溺其良心而不自知。”只可惜,古人说的这些金玉良言,当时的高朗全没读过,以此,时间一长,他也就耳濡目染,潜移默化了繁启的那一番对蔽芾的片面溢美之词,慢慢虚妄的也跟着觉得,蔽芾或许真的是一个不错的女孩子。
在次年的有一次,繁启又来高朗学校采用激将法激高朗去追蔽芾后,高朗被繁启熏了那么长时间,也估计是到了一个临界点,爆发点,他当时只片刻间,就下定决心要给繁启做个榜样,——让繁启好好看看自己追女孩子是何等的效率!
不到三个月,蔽芾的左手就被高朗的右手牵上了,繁启看后心里很是五味杂陈,祝福不好,不祝福也不好,最后只好跟高朗说:“好好待她,你是完全配得上她的。”高朗听后,不知道回什么,走到这一步,他也完全是懵懂的,他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情,更也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冷静下来,他更看不清蔽芾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既然这样,那自己又为什么要去追她,他想不断,理还乱......
男女之情之东西,不入则已,一入人就极容易彻底陷进去,高朗自然也没逃过这一劫。他这一陷可影响深远,那可是二十年啊,这二十年期间,无论高朗怎样的说服自己,无论高朗怎样的自己给自己洗脑,给自己暗示说眼前是真爱,结果却都抵不过本心的不妥协,不屈服。到决定离婚的那一刹那,他终于参透了曹雪芹的那句“假作真时真亦假”金石之言,不禁长叹一声,——自己度过了一个何其荒诞,何其可悲地二十年!
这段岁月中的其煎熬处大概也只有他自己才体会得最深切。
《晏子春秋·杂上》:“婴闻之,君子居必择邻,游必就士。”《荀子·仲尼》:“故善用之(文武之道,刚柔并济),则百里之国足以独立矣;不善用之,则楚六千里而为讎人役。”荀子还在《劝学》中说:“故君子居必择乡,游必就士,所以防邪辟而近中正也。”高朗当初因为妇人之仁,没价值的朋友他没能及时该断则断,或是避而远之,以至最后耳濡目染,潜移默化,深受其言论之害;《道德经》第二十五章有云:“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易·大过》:“君子以独立不惧。”《淮南子·修务训》:“超然独立。”高朗又因为缺乏独立思考,缺乏清心之修养,而被旁人之言,自身之欲望所蒙蔽,以至荒废人生二十年,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损失。
幸亏,那只是一个二十年,而不是两个甚至更多的二十年,高朗人生再次扬帆起航时,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好在他从没怀疑过自己的长远人生,果然,一了断这段孽缘,他人生瞬间就像开了挂一样,抟扶摇直上。从容,笃定,这些词渐渐还原在他的脸上,在接下来不到五年的时间里,他即开创了一番暂新的天地,其气甚是恢弘磅礴,蔚为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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