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鹤从学校出来的时候，除去背上的背包外，他左手拎着一个饭盒，右手还拿着一把伞，这个样子让我心里顿时就生出几分压抑，仿佛觉得他不怎么像是放学出来，倒与那些刚加班完正欲回家的大人很相似，——有点疲，有点沉重。

   我第一天去学校念书时具体是什么样的，我早记不得了，让我印象深刻的人，事，景，好像都没有，或许那一天很平常，平常得跟以往没有任何区别，——以一颗独立的心融入万变的大千世界，对那时的我们来说，早已是游刃有余了。孩子本该有的自立在我们身上一直都在，起在日出前，回在日落时，无论是清晨，还是傍晚，走半个多小时的山路独自去上学，独自回家，这在当时并不会受到什么夸赞，——每个孩子都这样。

   到后半程牵着他过马路时，我把他的书包接过来，他立马松了一口气，看到装满书的书包被我拿在手上像耍一个橡皮檫一样的耍时，他禁不住问我：“老师，你不觉得这个重吗？”我笑回道：“我跟你这么大时，背的包比你这个大得多，但仍然觉得轻得很。平时你只要做事勤快些，有空多锻炼锻炼身体，以后自然就不会感觉到它重了。”接着，他又问了我小时候很多的事，我分享给他时，他很是觉得不可思议，甚至不敢相信，像我们那儿的孩子一年级起就独自寄宿，独自洗米蒸饭，独自自习，独自晨跑等，这些对于他来说，简直是无法想象的。

   说时，不知不觉间我们来到了小区正门入口处一个户外的两层残障人士专用的电梯前，旁边是绕行台阶，他没有思索地就止步在了电梯边，准备按电梯。“这么短的路程我们可以走上去，少乘电梯，对环境保护也好；多走路，身体也可以变得更强壮。步行一两分钟，我感觉真的很好，你也可以试试。”话未说完，我已率先迈上了台阶，他跟在我身后，眼神里还是有点不舍地不时地回顾着那电梯，才一会儿，后来的另一个孩子跟他妈妈进门后，想都不想地就等在了那电梯前，他见后便忙向我说：“老师你看，他们为什么非要乘电梯？”“也许他们暂时还没能明白这些道理，等到有一天他们明白了，我相信他们一定会跟我们一样。今天，我们先管好我们自己就行。”说完，我牵着他已步入了楼层的大厅，上楼期间，我感觉到他的心渐渐平和了下来，神情上也露出一副“方才像是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似的”的满足。

   一进教室，其他高年级的同学还在凉快凉快，他却时不我待地拿出作业，一个人独自埋头苦干。他那副想快做完作业，快结束一切的急迫之情态，我见了，都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初入校园的孩子。体制内的老师果然手段高，第一天上学就能给学生造成这种惯性压力，并如此高效地让学生接受了‘作业就是高于一切的存在’这种歪理！局外的我才看得最清，小鹤赶路式的学校生活，悲哀的填鸭应试之路，也许才刚开始。

   “你不用这么急，时间还有很多。慢一点，一笔一划的，把每一个字都写正，字是人的另一张脸，横的写平，竖的写直，就像做人一样，堂堂正正的——”跟他说时，我已帮他指出了几个他写得有些歪的字。他改过之后，我接着指着其中一个很正的字跟他说——“你看，改了后的这个多好，这样的字，我看了心里都好喜欢。你仔细体会下，是不是比刚才的那个好看多了？”他点点头，嘴角笑意微扬。

    当我回答完其他几个高年级学生的问题后，再回转身来看他，发现他确实沉下去了好多，不过细观过去，我发现他的握笔方式还是有点别扭，——他捏得太紧了，两个支撑点也没有落到合适的位置。我引导他放松：“笔那么轻的东西，你却要浪费这么大的力气去控制它，时间久了，会很累的；再说，笔替你写作业，你却老是这样紧紧地掐着它丝毫不松懈，它会很难受，会哭的。”话犹未了，我见他嘴都笑咧了。我亲自将笔拿过来给他示范一遍，他再次握时，好多了，接下来我又几次及时地帮他优化，逐渐地，他也能将我教他的，保持并习惯下来，并学会了自觉自我主动校正。

  由此，我不禁联想起了以前遇到的几个高年级学生，他们握不好笔，无论我怎么帮他们纠正，到最后，他们还是不能改掉之前的坏毛病。孔子在教育中为什么重视“正始”？我反思多年，也才只弄明白了一点，——人最好改变的时机是他还是一片空白时，空白时画下的每一笔都可能牵动着他后来的整个人生走向。在最开始处即给他最正的东西，比后来花大把精力帮他“拨乱反正”要容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