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和你能长久地在一起，我做了很大的妥协，我尽量削掉自己的棱角往一个你我都能接受的那个平衡点上靠；你也一样，宁愿放弃掉原来的那个你自己，也要向世俗生活迁就，向我们俩都中意的那个中和点上靠近。别人眼里的我们，是一对能包容，懂隐忍，愿意处处顾及对方感受的好夫妻，是人们日常口语中教科书式的隔壁的模范婚姻。没有吵架，又能不假思索地愿意为对方做出无止境的牺牲，这在一般人看来，确实是不容易的。但媥，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在各自遇到对方以前，是什么样的？我们在一个人独行时又是一种怎样的生命风貌？”

   妻子媥顿了片刻，回丈夫峋道：“我当然想过，我在没认识你以前，对民族舞有着一种骨子里的热爱，遇到你之后，尽管你没有要求我什么，但不知不觉中，我也把曾经的那份对艺术的痴迷渐渐淡化了。我们在一起后，看到你默默为我，为我们的生活付出那么多，假如我还一心活在率性的自己的那个世界里，我心里会愧疚不安的。跟你在一起，我忽然习惯了做一个平庸无彩但至少不会让人说闲话，不会让人讨厌的人，这种转变，如果你今天不问我，我可能永远不会去思考它到底是好还是坏。”

   峋听后，不欺地回答她道：“你这种改变是一种堕落。人性应该是日趋完善，日趋往自己真正内心想活的样子去活才是，而不是为了所谓的‘平衡点’去做‘共同牺牲’，‘共同付出’，然后‘共同丢掉原初的自己’，那样的话是间接泯灭了两个本该鲜活的生命，白来这世上走一遭，尽管局中人不这么认为，但事实真的就是那样，容不得你不去正视。我也是一直觉得欠你的，才这样在背后埋头苦干，才把我先前喜欢的文学丢得几乎所剩无几。我们被外人看来的不争不吵，和谐生活，其实对于我们各自的本性来说，都是一种压抑，一种压抑习惯后的不以为然的麻木，有时甚至都误以为幸了。这种死循环，弄到最后，除了被剧作家用来写戏剧，作模板，被政宣者用来给百姓树立婚姻典范，是一手好材料外，对于我们本身来讲，却全无一点好处。我们本可以花开两朵，各自顺性绽放的，到最后，却撮合成了一种四不像的化合物，真的是一种得不偿失。”

   媥此时也醒过来了，很淡然的补充道：“是的，古人也早说过，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喻小惠相及，不如相忘于六合，各得之为乐。忘，是给对方一种更深层次的解放和超脱。人活一世，白驹过隙，何必为‘区区小仁小义’所缚。与其不足而相爱,岂若有余而相忘？水是鱼的顺性所在，各自无阻地畅游于江湖中才是它应有的归宿。舞蹈是我地顺性所在，任何时刻我都能无拘无束的在舞蹈中翩跹，那是我的江湖。文学是你的顺性所在，不论何时何地，你都能从容不羁地驰骋于书籍与文字间，那才是你的江湖。我们为了对方，舍弃了最适合自己本性的大江湖，来到一个我们所谓二人都能接受的磨合点，平衡点上的小江湖来相濡以沫，相爱一生，这难道不是世上最荒诞的事吗？”

     话犹未了，峋立刻就回了一个“很是”。离婚手续是当天下午他们一起去办的，分开时刻，除一句“各自珍重”外，也毋需其他。从此，人间又多了两个逍遥从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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