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齐是他们家的老小,又是老一辈嘴里那个“天赐的儿子”,不免从小被溺爱了些,性子远没有大他六岁的姐姐心匀好。姐姐心匀不仅知书达礼,更心量宽大,对她的这个常常给家里惹麻烦,对自己又没有丝毫敬意的弟弟,她总是不带任何私心的持续关照和极耐心的引导。可是,宠弟弟的力量远大于正确引导他的力量。先前爸爸妈妈都偏着弟弟,在弟弟几次闯祸受到学校的严厉警告处分后,爸爸觉得有钱即可解决一切问题,并没在意。妈妈深认为整个家族的脸都被他这个小儿子丢失贻尽,对弟弟开始严格起来,再没有从前那样一味的好过。妈妈转而偏向那个一直被她忽略的董事的大女儿,这到让姐姐心匀受宠若惊起来。爸爸不顾一切后果的依着弟弟,也是有原因的——爸爸有不少的产业,他想到的当然要复杂些,不过姐姐心匀也从没计较过这些。
心匀不计较是因为她的心地和性子一直都很圆融朴素,作为家里的长女,她从小担负的东西就不一样,几番磨练下来,她懂得了慈悲,更懂宽恕。爸爸偏心是他的事,从客观上来讲,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何况,他再怎么偏心,也没有说将自己弃之不顾,自己读书,以及吃喝穿住用还不是他的支持,唯有站在一个更高广的角度,心中才不会狭隘,才会充满爱和光明,才会惜福,感恩,她一直是这样思考问题的。
只是有一点,心匀一直不能释怀——爸爸对妈妈很不好,他对妈妈就像主人对待保姆一样,有时候甚至比主人对保姆还要差——他脾气极坏的时候会动手。作为长女的心匀,委婉地劝过爸爸几次,但都收效甚微,一来爸爸平常本就很少关注她,只在意弟弟,二来爸爸高高在上惯了,不论是在企业,还是家中,他都是习惯发号施令的那个人,他眼里早就容不下别人的意见。
不幸中的万幸是,弟弟在姐姐心匀的淳淳善诱下,秉性慢慢缓和了许多,特别是念初中以后,看到姐姐考上了省里最好的大学,他更受刺激。后来,姐姐心匀回来的少了,她在信中时常不忘叮嘱弟弟要极力劝劝爸爸,特别是爸爸对妈妈不好的时候。
一开始弟弟心齐还不觉得,从小他就有一个执念,谁对他好,谁就一定是大大的好人,绝不会有一丁点的不是之处,就如同爸爸,在他眼里,爸爸是天底下最好不过的人了,因为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人会像爸爸那样宠自己。所以有时候看到爸爸妈妈吵架,甚至轻微的肢体冲突,他都觉得爸爸没有什么错,也不会对妈妈产生什么同情,特别是妈妈偏爱姐姐以后,他这种情感趋向就更深了。
直到初三中考的前几天,爸爸不知为何发了一场特大的火,竟直接将妈妈踹向门外,关起大门,不让她进去。放学回来的心匀看到妈妈坐在门口的角落处泪流不止——这是心齐第一次见到一个大人哭,还是自己的妈妈,他被爸爸熏出的那颗铁石心肠此刻竟也不听使唤地颤抖了,这是他平生以来受到的最大一次心震——他忙冲上去将妈妈搀扶起来,妈妈只不动,他就蹲下来拍拍妈妈的后背——从小到大,这似乎是他记忆中第一次如此去安慰一个大人,还是自己的妈妈,他忽然联想到自己睡摇篮时,妈妈或许也是这样拍自己的吧,想到此,不禁眼眶一阵湿润——他问妈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妈妈没说,只哭得更厉害了。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心齐走到门前,向里喊都没喊一声的,“砰”的就是一脚,震得整个铁门乱晃,并于门上踢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来,当他再欲用猛力踢第二脚时,妈妈赶紧站起来将他拉住,里头爸爸气势汹汹地把门打开了,正准备大爆发,正眼一见,居然是自己的儿子,他迅速改了脸相,“齐儿回了?”心齐没答他,他大概看出了什么,讪讪的就欲转身回屋,岂知心齐此时早已泪如泉涌,借着这势,他向他爸大声喊道:“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妈妈?”——他爸爸怔住了,像一根木桩一样,钉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以前我总觉得谁对我好,谁就永远是对的。现在我有了自己独立看事的能力和穿透力,再不会这样愚昧下去。从此以后,我只会站在正义这一边,站在弱者这一边,您对我的爱是真的,但你也不能欺负妈妈,更不能把我视为你的同类,让我以后成为你这样的人。如果你本身人格有问题,哪怕你私自给我再多的爱,终将都会变得毫无价值。您自己好好想想,这里还像个家吗?连家都不像样,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相对于欲无止境的外在装饰,我更向往的是一份内心的安然,家人的和洽,以及那些平常平淡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