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议“横井浮烟”的传说

吴述东

“横井浮烟”是著名的滦州十二景之一，坐落在城北五里横山大觉寺前。由于它既离州城不远又地势清幽，很适合高官小吏文人墨客抒情寄怀吟诗作赋，因此古往今来留下了很多吟诵这一景观的作品。更有很多民间传说，千奇百怪，丰富多彩。

民国年间的《滦县志·杂录》篇中记载了这样一件事情：“横井浮烟，为滦县八景之一。井在横山大觉寺前。山麓即北宁车站也。自山下至大觉寺，石径屈曲，约里余，两峰夹峙，井居其间。井本一天然石窟，深约数丈，甃以石栏。内有蛇二，赤色如朱。有时出见，或巨如盎碗，或细如杯盏。每蜿蜒井栏旁，不为人害。予幼时即闻老人言之。清光绪甲午中东之役，刘坤一督师京畿，沿山海关内外，连营数百里。横山大觉寺，适为刘师驻焉。一日有营兵至井上汲水，见二蛇出，取枪击之，砰然一声，蛇遂不见。次日而井水涸矣。营兵赴山下汲水，往返需二三里，颇劳累。咸怨此营兵而詈之。事为某营长所闻，亲具衣冠，至井畔，设香烛祭品而祷祝之。终亦无效。后闻开拔他去，井水始见。”

既入杂录篇，就非正史，只是民间传说罢了，里边细节，或有夸大，或有缩小，不可全信。关于这口井的故事还有很多版本，如“横井浮童”说小孩子掉进井里去不溺水；如“双龙护井”说有人想破坏这口井被突然出现的双龙赶跑的事情；如“井吐莲花”说一年闹瘟疫此井吐出莲花救人的事情，等等，不一而足，都是说的那“赤色如朱”的二蛇常年盘踞此井，并非凡物，与人无害，亵渎不得。

其实关于大觉寺“横井浮烟”还有很多其它传说。如“井通滦河”说，说有人做过实验，放一戴脚环的鸭子在井中，不久戴脚环鸭子竟从滦河里冒出来。说明这口横山井确实与滦河相通。说此井与滦河相通的还有很多古人的诗作。如明代州人王好言《横井烟浮》诗：“丹崖千仞石泉开，一窍潜通滦水来。老衲汲泉破烟色，煮茗为客涤尘怀。”明州人陈嘉谟《横井烟浮》诗：“上连云汉泄天池，下与滦河通地脉。”明代曾任滦州训导的湖北黄陂人方经《题横山龙井》诗：“九重云霭四时在，万里滦河一窍通。”清代曾任滦州训导的奉天宁海人黄步青《横井烟浮》诗：“源通滦水深难测，翠绕横山淡不收。”这些诗作都明确表示，横山井与滦河相通，可见不是毫无可能。横山井与滦河目测直线距离只有三四百米远，而横山北面不过几公里处就是窟窿山，窟窿山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山体全是大小溶洞。如果横山山体也有溶洞的话，那横山井通往滦河是非常可能的。

此外还有“横井通海”说，说有村人看见过井畔有巨鼍晒甲，锅盖般大，甲能翘起，内肉鲜红如血。鼍，有人说乃海中物，说明此井通海。其实，鼍就是扬子鳄，南方人叫它猪婆龙。穴居池沼底部，以鱼、螺、蛙、鸟及鼠类为食，冬天蛰居穴中。扬子鳄属于淡水动物，在海中是活不了的。有人又说是巨鼋，巨鼋也是淡水动物，俗名沙鳖，也是鳖科动物中体型最大的一种，可长到2米左右。主要分布在中国长江流域及以南地区，由于过度捕杀，已经极度濒危，属于中国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鼋被认为是一种吉祥的动物，因此古代寺庙的放生池里经常可以看见。百度还可搜索下列答案：《集解》曰“鼋生南方，江湖中。大者围一、二丈。南人捕食之，其卵圆大如鸡、鸭子，一产一二百枚。人亦掘取以盐淹食，煮之白不凝。”藏器曰“性至难死，剔其肉尽，口犹咬物。可张鸟鸢。”弘景曰“此物老者，能变为魅，非急弗食之。”张鼎或云“此物在水食鱼，与人共体，具十二生肖肉，裂而悬之，一夜便觉垂长也。”上述几位古代医学大师把鼋几乎都给神话了。但由此可见，鼋这种动物，出现在北方的概率应该极少，村人看见的可能是北方个体较大的鳖或龟，附会海鼋海鼍罢了。不管是事实还是附会，横山过去也叫横鼍山却是真的。有清代曾任滦州知州的吴士鸿《横井浮烟》诗为证：“州行五里历横鼍，烟霭晴空水不波。俯仰滦江虚阁敞，盘旋石凳晚凉多。峦头有穴穿金井，潭面无风拥翠螺。清磬一声黄叶坠，看他佛子诵婀娜。”你看，我们现在叫横山，吴士鸿的时代叫它横鼍山，说明此山确曾与鼍有关联。说横山井通海的还有明代滦州知州薛穰，他有“横山寺”诗二首，其一曰：“数椽僧舍俯清溪，细草春香路欲迷。野水乱流滩上下，岩山斜矗树高低。天生石井泉通海，地接滦江柳暗堤。抚景畅然心赏逸，半林花雨鹧鸪啼。”你看，堂堂知州都说了“天生石井泉通海”，想必这石井有些奥妙。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前一种说法井通滦河说成立的话，滦河是条入海河，自然此井通海也是真的。

井通滦河也好，井通大海也罢，说的都是此井大有来历、大有故事、大有根基，与我们与世俱来的官本位思想有关：凡是我们喜欢的事物或人物，我们都希望他是有来历有故事有根基的。有来历会增加我们对他的崇拜感；有故事会增加我们对他的神秘感；有根基我们就不怕他会垮台。几乎所有的民间传说都离不开这个俗套，这也是几千年来我国主流文化意识的精髓。

回过头来我们看看本文开篇民国志所说的事情。说横山井有两条蛇是很正常的。一般而论，蛇喜欢穴居、温暖、湿润、平滑、安静无扰的环境，这些条件古井都具备。所以，过去很多井里都有蛇类生存繁衍并不奇怪。至于赤色如朱，应该是横山井的这两条蛇恰好属于此类品种，并无怪异之处，只是颜色够鲜艳罢了。那说到有时候杯盏粗细有时候大如盎碗，就得两说了。一是蛇每年蜕皮，不断增长，每年所见不一样，自然有大有小；二是蛇也繁衍子孙，且颜色纹理一脉相承非常普遍，但你看到的爷爷和孙子自然体型不一。但无论怎样，蛇本身是不会变化的，不可能时大时小，说时大时小，那不过是人们的趋神心理罢了。至于刘坤一的营兵枪击二蛇，致使井水干涸，队伍开拔之后井水复见之说，纯属牵强附会：第一、横山井干不干涸，与营兵枪击二蛇无关；第二，若果确实井水干涸了也是碰巧，如久旱不雨、如地壳运动、如某种原因泉眼暂时堵塞等等；第三、即使再大的蛇，也不会有那么大的神通，掌握井水的命运。据现代科学调查证明，大陆蛇的寿命一般在几年到二三十年之间，不用说呼风唤雨，它连自己的命运还掌握不了呢！据说美国的生物学家在南太平洋的深海中发现了一条绿茸线蛇，这条绿茸线蛇竟长有1867个环，也就是说它在海底已经生活了1867年。据研究，这还是一条幼蛇，它将能活20多万年。即使这样一条蛇，不也是被人类活捉作为了研究对象么！

另外，我们从蛇类的生活习性也可以看出这种动物并不神秘也不会有任何灵性。据研究资料所载，从春末到初冬，是蛇类活动的黄金季节，特别是在骄阳似火的夏季和天高气爽的金秋，蛇类活动最为活跃，经常到处流窜，昼夜寻找食物，俗话说"七横八吊九缠树"，形象地说明了7、8、9这三个月是蛇类活动的高峰期。但是蛇类喜热也是有一定限度的，尤其是在炎夏的酷暑，它们喜欢在树荫、草丛、溪旁等阴凉场所生活栖息。从秋季到冬季，随着气温的逐渐下降，蛇体内的代谢随之降低，当它的生理活动减慢到一定水平后，就逐渐进入冬眠期。一般的蛇从11月下旬就已经开始不吃不喝，不蜕皮，相继入洞冬眠了，这时它们往往是几十条甚至成百条群集在位于高燥处的洞穴里或树洞里蛰伏过冬。待到翌年春暖花开，冰消雪融时，才从蛰伏状态中苏醒过来，并重新开始一年新的生活。从人洞到冬眠期大约需要三个月时间，主要依赖以脂肪形式贮藏在体内的营养物质进行缓慢的补充来维持其最低限度的生活营养。这类一到冬天就不敢出来见天日的家伙能有多大的神通呢！人们往往说它神秘，主要是对于蛇类形象的畏惧，由惧物心理导致的惧神心理从而形成的神祗崇拜，这与千百年来人类的迷信本能一脉相承。

但民国志记载的这个事情却给了我们一个深刻的启示，那就是，人类的活动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其他动物自然活动的轨迹，这种活动对于生物链的破坏是极其严重的。一旦自然界的生物链频繁被破坏，厄运将会不断降临人类。现在在世界各地不断上演的厄尔尼诺现象就是一个严重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