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六子/《泉城晨话》第124期

杨延斌

六子叫于维福，他在2023年4月20日急匆匆去那个世界报到了。我和他在人世间有55年的交情。4月24日那天我正在茌平采访时，突然接到凤鸣老弟电话，他知道我和六子有交情，就尽量以缓冲的语气告诉我：“延斌兄，我告诉你个事儿，你可别着急呀。老六走啦！”说实话，其实凤鸣接下来说了六子走的大概过程，只是我当时满脑子嗡嗡鸣响，害得凤鸣白说了一大车话，我却只记住了老六走了。所以之后又几次和凤鸣通话，打探六子走前走后的过程。凤鸣和六子都住在齐齐哈尔，又同是稻花香的高中同学，这些年他们走得挺近。所以关于六子的晚年境况，凤鸣算是最知情者。我和六子相聚两千多公里，只能偶尔打打电话而已。

那天继斌也来电话，他这个一向言谈举止沉稳的哈工大著名教授，显然是在极力克制着悲戚情绪，喘着粗气语调深沉地追忆起和六子的交情。在难以忘怀的少年时光里，我和继斌,六子三个小伙伴儿，在一起玩的时候最多，可以说我们仨是真正意义上的光腚娃娃。六子这一走，我和继斌心里都感觉少了点儿什么。我1968年到北大荒的稻花香之后，当地的孩子们有点欺负我这个小山东，首先融入我一起玩的就是老六和继斌。我刚到北大荒那年上三年级，刚在那儿上学时是和继斌同学，六子高我俩一级。后来我和继斌都跳了一级后，就和六子同班了。

于维福在叔伯弟兄中排行老六，所以家里家外人都叫他六子。其实他的父亲于老蔫只有他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六子家住在我姐家后院，继斌和我姐家只有一米多高的土墙之隔，三家离得近，我们仨又都是老实孩子，所以能玩到一起。在那些光腚娃娃中，六子算是最得父母娇宠的一个。相比之下，六子家人口少，于叔又在团部加工厂上班，因此六子和我相比算是吃穿都好的娇孩。

要说关系近，继斌和六子两家更近。在我到北大荒之前，他们两家住过一个屋檐下的对面抗。在北大荒两家住对面炕，就相当于两个家庭同住在一个房间里，晚上睡觉，两铺炕都拉上一幅一垂到地的幔子，所以两家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即便一家放个屁都得两家闻臭味儿。所以，继斌和六子两家多年来一直就当亲戚走动。六子这一走，我和继斌心里都觉得少了点什么。我在这十几天的脑海里，时不时就涌现儿时和六子一起玩的情景。今天早晨醒来，一门心思地想翻翻老照片。当翻看到50年前的一张同学合影，心里猛然一惊后又感觉到五味杂陈。我发现这张只有23人的合影，已经有9个人去了那个世界。我们那个1972年毕业的初中班一共48个人，当时连张毕业相都没照。当时也没个电话，相互联系是个挺艰难的事儿。到了1973年6月份，我们住得较近的23个同学串通一气，由班长邹长仁领头，人人骑着自行车，赶到八里外的团部照相馆，照了这么一张相片。那天每人拿了一块钱，这张照片六毛钱一张，剩下的四毛钱，邹长仁说退钱挺麻烦，大家一起吃顿冰棍吧。那时最好吃的冰棍儿五分钱一根，剩下的钱人均能吃八根冰棍儿。那年月谁要一次吃那么多冰棍儿，算是挺奢侈的事儿。可是那一年的那一天，我们23个同学真就奢侈了一回。后来，我只要一吃冰棍儿，就下意识地想到那次23个同学一起围着卖冰棍的老太太吃冰棍的幸福情景。

后来参加了工作，仿佛到了三十多岁才有了联系。我是35岁调回到山东德州之后，才渐渐和几个同学有了联系。和六子联系上更晚些，记得是在2005年前后的一天，我忽然接到青岛一个电话，接起来一听，虽然是二十多年没联系，对方一开口说话，我就喊出了六子。他说在黄岛和人合伙开了个汽修买卖。没过多久，我就开着车去黄岛找他。大概在2010年前后，六子来济南，在我家住了7天。他当时已经酗酒成习，正好我做的是酒水生意，我就陪着他天天喝个够。好在我不酗酒，六子的酒量也没我大，这样我就能把控他。六子的性格有点儿遗传他父亲，有点儿蔫蔫巴巴不善言辞，但他是就像哑巴吃饺子，回个心中有数的人。那次他在济南的7天是快乐无比的。

我们同学多数生于1956年，所以赶到2016年那年大多数同学60岁，大家相约回到了查哈阳农场相聚一回。那次我和六子住一个房间，我和继斌走得晚，严军和六子一直陪着我们。那次，彦军还陪着继斌夫妇和我，开着车把稻花香十几个连队都转了个遍。

2021年的9月14日，我借去哈尔滨参加婚礼的时机，回了查哈阳农场。那天在齐齐哈尔，和六子,王伟志,孙聪实,张凤鸣愉快地聚了一下。这次欢聚，成了我和六子的最后缘分。老六，你这一匆忙离去，可真把我们闪得不轻啊…...

2023年5月3日于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