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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实的韩美江

杨延斌

二零二零年十一月八日，我应文友李义福之邀，一同驱车到夏津县田庄乡小韩庄。那里有个“康泰颐养院”，我要结识院长韩美江。

高速路上堵车，一百多公里走了两个多小时，李义福有了足够的时间讲述韩美江的故事。他对韩美江几十年来给家乡做过的好事如数家珍，尤其说到二零一七年韩美江荣获全国十大孝星称号，赞美之词成串儿溜达出口，豪情之气溢于言表，言下潜台词之意是说韩美江是他家乡百姓心目中的英雄，是各级组织和村民公认的积德行善行孝的楷模，更是得到恩惠的那些弱势者们心目中的精神依靠。

康泰颐养院几个大字在眼前一闪，车就开进了院。一下车，不见韩美江身影。迎上前来和我说话的是个留着一把山羊胡须的八十多岁瘦小老头儿，我大方点儿估计，这个叫王永振的老人个头高不过一米六，体重不到一百斤。我以为主人韩美江不在院里，就在“他可能不待见我”的念头涌上心头之际，王永振便以主人的口气说“我先陪你转转”。老王头一开口，就显示出他是个见过世面的文化老人，只在几分钟内，我就领悟到韩美江指派这个老人先出面接待我，正是他聪明过人的“狡黠”之处。

韩美江的用意一定是自己的好事儿让别人说比自己说自然可信。要让一个憨厚老实的人，在生人面前夸奖自己，一定会感到别嘴。我见识过不少喜欢表现自己的人巴不得天天出镜，在镁光灯照耀下卖弄自己，而一个行善行孝成为习惯的人，永远只喜欢卖力气而不工于卖面子。我初步感觉韩美江是后一种人。

康泰颐养院潜伏着王永振这样一个知识老人，他完全可以担当韩美江抑或康泰颐养院的称职代言人。因为别看这个王永振老人长得矮小，却是个有大格局的人，他懂得语言的力量，能把握言谈举止尺度的恰到好处，知到哪里该点到为止哪个事儿该说透彻。他更明白我想知道什么。但我喜欢听话听声，锣鼓听音，王永振和李义福一样，为韩美江说了一大车赞美之词，而让我走心的事情并不多，因为几十年的经历证明，有很多单位很多人和事都是为演戏摆出的造型设计。而要我面对一个本不搭界的人唱赞歌，即便对方很受用，我自己心里也不自在。我想听一件事儿或一个人言下之意的潜台词，我喜欢深入人的精神世界。顺便说句吹牛的话，能在尽短的时间内钻进一个陌生人的心理世界，是一种很少人能具备的交际本事。我自信有这个能力！

估计过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我和王永振转遍康泰颐养院院落，俩人都有能尿到一个壶里的感觉，便坐在台阶上继续拉呱。李义福一个电话，我们回到进院时的原点。

院子里晒着几片地瓜秧子，在我的眼前几十米处，有一个着装和农民没啥两样的人，放下手里的三齿叉子，边扑打手上的尘土边向我走来。王永振说：“他就是韩美江。”迎上来的韩美江憨憨一笑说：“手赃，不和你握手啦。”这句话是两个意思，他不想用沾有尘土的手握我的手是一种自重，二也是他对我的“火力侦察”。我主动或不主动握他的手，给他的印象大不同。细小之处，最能体现一个人的本真。

我见生人有个习惯，喜欢认真看第一眼留下的感觉。我善于凭第一眼的印象，决定日后和这个人交往的深浅。我紧握韩美江的手，认为他是让我踏实的那类人。我笔下阅人无数，在和韩美江握手的瞬间就有了好感。

韩美江引我走进三楼办公室，坐定，沏茶，打开话匣子。他是个商人，可我感觉不到他身上有商人的明显特征，比如爱摆拍，喜欢故作姿态，喜欢言不由衷的客套忽悠，喜欢露出显贵的手表，喜欢把中华烟吸几口就灭掉，喜欢翘起二郎腿哼哼哈哈拿腔作调，动作夸张地鼓捣功夫茶杯以故作高雅。这些商人的“高贵气派”在韩美江身上都没有。短短的一会儿工夫，我就发现他还有从泥土里走出来的感觉。我喜欢看到他身上的村夫本色，愿意闻到他身上的泥土味道。

韩美江是个商人，理应追求投资利益的最大化，若从从这个角度说，他还真有点儿犯傻。我天生对数字敏感，不用一分钟我就替韩美江算明白了账，他的康泰颐养院投资五六千万，假如把这些钱按现在的银行低利率，年息也会超过二百万，而他的颐养院住进的二百多个老人，分成完全自理形，被民政部门收容的半疯半傻的乞讨流浪形，半自理和完全不能自理的四个类形的人。谁要说韩美江这样的颐养院能挣大钱，就是睁着眼说胡话。那么，这个韩美江是看走了眼呢，还是眼高手低，行为和愿望拧了个劲儿？

行为是为目的服务的，他如此大手笔远离繁华建起这个颐养院，到底图的是哪一口呢？我觉得仅凭一次午饭的接触很难把握他的心脉。有一点可以肯定，韩美江期望的投资收益，有远远超过挣钱多少的情感期许。在他心里有比钱重要的东西！

那天在韩美江的办公室，我和他有一场关于钱的话题。这段话主要是我说他听。我说在这个稳定且保障体系健全的社会，若有房有车家里一应俱全，一个家庭有一二百万存款足够应付一辈子的开销。只要不赌不嫖不养三房四妾，不涨饱的以烧钱取乐，不用钱作恶，钱再多也只是一组数字，甚至只是一大堆纸。我就不明白那些大贪官为什么要贪那么多钱？在这个等级分明尚有不平等的社会，做官到一定级别薪水以外的待遇很丰厚，他们基本花不着自己的钱。只要他们愿意，想让人擦屁股都不是个难事儿。那么那些大贪官动辄几亿十几亿地贪，唯用利令智昏荒淫过度可以解释，或者说是大官小格局。

我以为社会有个误区，都以为有大钱存在银行就是自己的，其实大错特错。你的钱永远是属于社会的，只是暂时在你的名下保管而已。那天我说一大车正确费话，就是为铺垫一个意思：有了大钱要花得有意义，要让你的钱发挥社会属性，花到该花的益处才是钱。再多的钱放在守钱奴手里都是一堆粪土。

实际我的话就是在诠释对韩美江投资康泰养院的理解。从韩美江听我说话的神态中，我以为他听懂了并且赞同我的观点。韩美江不是为了赚钱投资康泰颐养院，他投资的意愿和意义，远比赚钱意义深远。简单点儿说，韩美江就想凭自己的能力，让乡亲们也像城里人一样，老了能有个安稳的颐养居所。我给韩美将的定位是：人微但大任，小人物大气度！

康泰颐养院的一楼，住着四十多位不能自理的老人或者病人，我迈进一楼的第一步，就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首先让我眼前一亮的是有别于所有楼房的廊道，宽阔得能开进救护车，这个设计颇有远见和人性化。第二个感受是一个四十多人不能自理的居住空间，该会有多么难闻的臊臭气味？这里却没有！第三个感觉是容易不干净的厕所干干净净。我直入一楼厕所，看到的闻到的与想象的大不一样。我想到的是，这可是个农村环境，住进来颐养天年的是农民，为这些人服务的也是农民。按理说，一个农民建，农民住，农民管的公共颐养服务场所，由于他们的生活习惯离不开土地，很难保持像城里人一样的卫生环境。但是他们做得不逊色城里人！这也充分体现着韩美江的“和城里人一样”的建院理念。所以我见到的颐养者说“像天堂一样”，该是他们的真实感受。

我忽然想起王永振老人开始陪我观看院里环境时，遇到几个正在晒太阳的老人。我刚开口问他们“在这里住着感觉咋样？”那几个人便像抢话说一样，争抢说颐养院好，竖着大拇哥夸赞韩美江。我这人有点儿反向思维，起初怀疑他们是在背某个人教授的台词，所以他们说的话基本没进入我的耳内。我还在心里琢磨：“他们这样争着说韩美江好，会不会是受到强制性的洗脑灌输。”因为我走过几个疗养院，碰到的人曾偷偷说：你们可别进来，这些人黑呀！我也曾在某疗养院偷偷听到夜深人静时，那些“不守规矩的多嘴”老人被收拾得大呼小叫地求饶的哭嚎。看来我把那些疗养院阴暗面和康泰颐养院联系到一起，真是多虑啦！

仅凭一个上午的了解，基本结论是韩美江与众不同。为了验证这种的感觉，我提出要见见小韩庄的书记或村长。小韩庄的书记兼村主任叫韩美祥，是韩美江的本家，我心里想这种连带关系更容易证明我的猜测对错。在李义福陪同下，我们搅扰了韩美祥的午觉。他载歪在沙发上，一看脸色就知道中午没少喝酒。我心里偷着乐，因为他喝成这个状态，我更容易听到他的酒后真言。

这场不约而至的见面，或许让韩美祥感到意外，他见我们进屋急忙起身寒暄时，说话舌头有点儿发硬，身子还禁不住晃了晃，真看出有酒的状态。可是我提到韩美江时，出现戏剧性的一幕，只见韩美祥两眼一亮醒酒了！说起韩美江他倍感荣耀，一时找不到适当语言的他，一个劲地冲我抖着大拇指说：“要说韩美江，走遍方圆几十里他都是这个！就是走偏夏津也找不到韩美江这样的人！”说着说着，韩美祥激动了，我的心理也跟着泳起波澜。但在我听到韩美祥赞扬韩美江的一瞬间，还有“他是不是守着李义福故意正话反说”的一闪念。在判定他是真心实意夸赞并表示佩服韩美江那一刻，我心里就把韩美江定格为真正的好人。

要见韩美祥，是我想尽快了解韩美江人性的捷径方式。韩美江属于衣锦还乡，身上还罩上全国十大孝星的光环。从表面看，韩美江是为家乡父老干着温暖人心的好事儿，绝大多数就近的村民，除了受益，没人和韩美江产生利益冲突。

按常规，韩美江和当地的村官最容易貌合神离，因为许许多多衣锦还乡者，潜意识里都觊觎村官并最后当上村官。而一个最容易在心里记恨韩美江的父母村官，却能在有酒的状态下提起韩美江醒了酒，还真心实意地数点韩美江的好，只能说明这个村官韩美祥的心术正，也证明韩美江有能力把这种矛盾体相处到让对方放心的地步，难怪他的人品人性让人如此信任和信赖。这一切都在证明，韩美江是个在阳光下做事的人，他不耍滑，不藏奸，不搞阴一套阳一套。能在短时间认识并认可这样的人，我心里感觉很舒坦。

为进一步证实我的感觉，十一月十九日，我和韩美江相约在他的济南时代总部办公室见面。我要和他做一次如在澡堂扒光了洗澡式的聊天，唯这般才能聊得透彻见底，相互一览无余。一个上午和一个午餐时间，我们聊的许多话题都出自各自心底的共鸣。一个上午，充分验证了我对他人性的判断，同时也求证了我的种种猜测。只有两个人的话聊空间，我们用不着实话不全说，或者不全说实话。我们两个人的经商史有些惊人相似，有些感受一点就明。我们的聊天，好似能抚慰在商场的无奈和伤害。

我们都不信有救世主或谁是谁的救世主，可是就有人把自己视作你的救世主，肆无忌惮地吃着你，喝着你，拿着你，耍着你，玩这你！这是我们在商场打拼多年共同的遭遇。我们拉的呱，仨人以上不能说，有些话只能他知我知，我们也不需要别人知会。正所谓俩人说实话，仨人说笑话，人再多就不说话或者说废话。

我在长篇系列散文《商海历险记》的每一篇都有一句题记：“商人，都会把光鲜靓丽的一面展现给世人，其实在商人面对你笑的时候，或许他心里正想哭。”我这句话说给韩美江听的时候，感觉他和我之间有了共鸣，心里碰撞出了火花。

我的结束语想说：其实人生在世，最多时间是和人的两面性斗智斗勇。而韩美江却忍受了许多不能争也不能斗，还得装傻把脖子伸出去，忍受任人宰割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