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忘儿时中秋夜
(2023-05-14 22:4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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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情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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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忘儿时中秋夜
杨延斌
我的儿时,正赶在上世纪六十年代。那时的国家穷,集体穷,家里更穷。我和当时多数孩子一样,似乎三百六十五天,都盼着过年过节。说到底,就是那个时代的人,满肚子糠菜,缺米缺油,少面少肉,人人嘴馋。期盼过年过节,就是为能痛痛快快地解解馋。1968年秋天,仅仅是为填饱肚子,我投亲到北大荒查哈阳农场的稻花香。这里有米有面亦有肉,我感觉到,好像一下子扎进北大荒的福堆里。到了北大荒没几天,就赶上过八月十五。姐姐家人口多,每人分到两块月饼。不怕各位见笑,在我十二岁前的记忆里,还没吃过整个月饼。在到北大荒后的第一个八月十五晚上,我耳听四娘说着“月饼馅里藏纸条,相约举刀杀鞑虏”的故事,幸福地眼看着别人一口口嚼着月饼,虽然嘴角的哈喇子直流,可就是舍不得咬一口圆圆的月饼。我把两块月饼放在枕边,让月饼的甜香味儿一阵阵往鼻腔里钻。在我的心理,感觉两块月饼是那么的如获至宝,不可多得。
在十五的圆月下吃月饼,曾经是我儿时难以实现的梦想。我的老家是山东省平原县张士府乡水务街(现属王凤楼镇)。所以不忘儿时过中秋的情景,是因为那时老家过中秋的方式很特别。水务街分南北两街。南街是牟姓,北街是杨姓。每年只要一进入旧历八月,我们这些半大孩子们就一天天地盼一夜夜地想。到了半圆的月亮悬挂在天上,大概就到了初十左右,我们北街的孩子们,天天等不到星星出来,就一窝蜂似地跑到生产队的牲口棚前,在几棵大枣树下叽叽喳喳,打打闹闹,互相猜测幻想着到了十五晚上,生产队能给我们发什么好吃的东西。往年的中秋,生产队都会在队部大院,用长长的木板搭设两条几十米长的桌子和凳子,摆出十几样从平原县城买的月饼.点心.糖果和地瓜烧酒。从地窨子里抱出一个个三四十斤重的大西瓜。那切西瓜的刀有半米多长,在月亮的映照下闪着亮光。切西瓜绝对是个技术活儿,一般人是不敢操刀的。说技术,是说操刀者得是个心中有准儿的人。试想,要把十几个西瓜切给百十口人吃,若把片儿切厚了会不够分,要是切得太薄了,切出的瓜片儿会立不住,而且,起沙的西瓜是很不好切成薄片儿的。每逢八月十五月亮刚刚升起时,全体杨姓人,早早就按辈分面对面坐成四长溜,一个个眼巴巴地盯着摆在眼前的一堆好吃的。水务街杨姓人家,从新中国建国开始,年年都这么集体欢度中秋夜。
最后一次集体过中秋夜是1966年。那年我十岁。因为那最后一次杨姓共度中秋夜,已经与往年有了不同的气氛。历年集体过中秋,重头戏不是吃也不是喝,而先是练武的凑到一起,切磋拳脚,或是耍耍枪刀。唱戏的也会亮开嗓门儿,唱几句我当时还听不懂的吕剧或是京剧。热热闹闹折腾一阵后,就是按照辈分,三五成群的给祖宗跪拜磕头。在生产队办公室的房山墙上,挂着一块拼接而成和墙一样大小的白布。在白布上,从上到下成排有序地记载着各家的辈份延革,能很清楚地看明白上至五代血缘亲人,命丧于何年享年几何。在这种集体祭奠跪拜祖宗的仪式下,全体杨姓人一下子有了一家亲的氛围,大伙儿有一种手拉手心贴心的认知感。可就在1966年这一年的中秋夜,夜空还是那么晴,月还是那么朗,我们这些孩子们,依旧吃着甜甜的西瓜,咀嚼着舍不得大口咬的月饼。但是,大人们却给我们造成了当时无法理解的恐慌和畏惧。他们好象分成两派,在相互无情地撕打叫骂。争斗始于认祖祭宗。一派坚持认为拜祖磕头是一种美德,另一派认为此举是封建迷信应该砸烂。争斗中,有人从墙上扯下祖谱,撕碎了,点着火烧了。酒席间的吵闹声,叫骂声,砸桌子摔凳子声,酒瓶子砸碗的破碎声······折腾到月高星稀时,大伙儿都把愤懑和疲倦带回了家。杨姓人家从此人人面合心不合,几近分崩离析。这么一个美好而聚拢人心的事儿,让人们年年念想时时期盼的亲情大聚会,却在一夜间,被时代的巨手撕得粉碎。一个本该年年美好团圆的中秋夜,却从此变得月冷人稀空悲凉。那无价之宝般能凝聚同姓人心的族谱,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