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野杨氏壬申谱(五)
(2018-11-26 18: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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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斋按:此谱之附录,为作谱者必读之书,一览而受益良多。
附录第十
程子曰:管摄天下人心,收宗族,厚风俗,使人不忘本,须是明谱系,收世族,立宗子法。又曰:宗子法坏,则人不自知来处,以至流转四方,往往亲未绝,不相识,今且试以一二巨公之家行之,其术要得拘守得,须是且如唐时立庙院,仍不得分割了祖业,使一人主之。又曰:凡人家法,须月为一会以合族。古人有花树韦家宗会法,可取也。每有族人远来,亦一为之。吉凶嫁娶之类,更须相与为礼,使骨肉之意常相通。骨肉日疏者,只为不相见,情不相接尔。又曰:今无宗子,故朝廷无世臣。若立宗子法,则人知尊祖重本。人既重本,则朝廷之势自尊。古者子弟从父兄,今父兄从子弟,由不知本也。且如汉高祖欲下沛时,只是以帛书与沛父老,其父兄便能率子弟从之。又如相如使蜀,亦遗书责父老,然后子弟皆听其命而从之。只有一个尊卑上下之分,然后顺从而不乱也。若无法以联属之,安可?且立宗子法,亦是天理。譬如木,必有从根直上一榦,亦必有旁枝。又如水,虽远,必有正源,亦必有分派处,自然之势也。然又有旁枝达而为干者,故曰,古者天子建国,诸侯夺宗云。
椿案:四条见谱系、宗法、立庙、合族,皆一事,而其重则关系天下国家,言治道者,宜讲也。
郑氏樵通志世族略序曰:自隋唐而上,官有薄状,家有谱系,官之选举,必由於簿状,家之婚姻,必由於谱系。历代并有图谱局,置郎令史以掌之,仍用博古通今之儒,知撰谱事。凡百官族姓之有家状者,则上之官,为考定详实,藏於秘阁,副在左户。若私书有滥,则纠之以官籍,官籍不及,则稽之以私书,此近古之制,以绳天下,使贵有常尊,贱有等威者也。所以人尚谱系之学,家藏谱系之书。自五季以来,取士不问家世,婚姻不问阀阅,故其书散佚,而其学不传。三代之前,姓氏分而为二,男子称氏,妇人称姓。氏所以别贵贱,贵者有氏,贱者有名无氏。今南方诸蛮,此道犹存。古之诸侯,诅辞多曰坠命亡氏,踣其国家,以明亡氏,则与夺爵失国同,可知其为贱也,故姓可呼为氏,氏不可呼为姓。姓所以别婚姻,故有同姓、异姓、庶姓之别。氏同姓不同者,婚姻可通。姓同氏不同者,婚姻不可通。三代之后,姓氏合而为一,皆所以别婚姻,而以地望明贵贱。于文,女生为姓,故姓之字多从女,如姬、姜、嬴、姒、妫、姞、妘、婤、姶、(左女右丕)、嫪之类是也。所以为妇人之称,如伯姬、季姬、孟姜、叔姜之类,并称姓也。奈何司马子长、刘知几谓周公为姬旦,文王为姬伯乎?三代之时无此语也,良由三代之后,姓氏合而为一,虽子长、知几二良史,犹昧於此!姓氏之学,最盛於唐,而国姓无定论。林宝作元和姓纂,而自姓不知所由来。汉有邓氏官谱,应劭有氏族篇,又有颍川大守聊氏万姓谱。魏立九品,置中正,州大中正主簿,郡中正功曹,各有簿状,以备选举。晋、宋、齐、梁因之。故晋散骑常侍贾弼、太保王弘、齐卫将军王俭、梁北中郎谘议参军知撰谱事,王僧孺之徒,各有百家谱,徐勉又有百官谱。宋何承天撰姓苑,与后魏河南官氏志,此二书尤为姓氏家所宗。唐太宗命诸儒撰氏族志一百卷,柳冲撰大唐姓系录二百卷,路淳有衣冠谱,韦述有开元谱,柳芳有永泰谱,柳灿有韵略,张九龄有韵谱,林宝有姓纂,劭思有姓解。其书虽多,大概有三种,一种论地望,一种论声,一种论字。论字者则以偏旁为主,论声者则以四声为主,论地望者则以贵贱为主,然贵贱升沉,何常之有?安得专主地望?以偏旁为主者可以为字书,以四声为主者可以为韵书,此皆无与于姓氏。凡言姓氏者,皆本世本、公子谱二书,二书皆本左传。然左氏所明者,因生赐姓,胙土命氏,及以字、以諡、以官、以邑,五者而已。今则不然,论得姓受氏者有三十二类,左氏之言隘矣。一曰以国为氏,二曰以邑为氏。天子诸侯建国,故以国为氏,虞、夏、商、周、鲁、卫、齐、宋之类是也。卿大夫立邑,故以邑为氏,崔、卢、鲍、晏、臧、费、柳、杨之类是也。三曰以乡为氏,四曰以亭为氏。裴、陆、庞、阎之类封於乡者,故以乡氏。糜、采、欧阳之类封於亭者,故以亭氏。五曰以地为氏。有封土者,以封土命氏,无封土者,以地居命氏。居傅岩者为傅氏,主东蒙者为蒙氏,耏氏因耏门,颍氏因颍谷,东门氏、桐门氏,皆此道也。六曰以姓为氏。姓之为氏,与地之为氏,其初一也,得赐者为姓,不得赐者为地。居於姚墟者赐以姚,居於嬴滨者赐以嬴。故曰因生以赐姓。七曰以字为氏,八曰以名为氏,九曰以次为氏。郑公子騑,字子驷,其孙曰驷带、驷乞。宋公子目夷,字子鱼,其孙曰鱼莒、鱼石。无字者则以名,鲁公子展,其孙曰展无骇、展禽。郑公子丰,其孙曰丰卷、丰施。以次为氏者,伯仲叔季之类是也。十曰以族为氏。族近於次,族者氏之别也。季氏之有季孙氏,仲氏之有仲孙氏,叔氏之有叔孙氏。凡此类无非辨族。十一曰以官为氏,十二曰以爵为氏。以官为氏者,太史、太师、司马、司空之类是也,云氏、庾氏、籍氏、钱氏之类亦是也。以爵为氏者皇王公侯是也,公乘、公士、不更、庶长亦是也。十三曰以凶德为氏,十四曰以吉德为氏。赵衰其后为冬日氏。杨元感枭首,为枭氏。十五曰以技为氏,巫氏、屠氏、卜氏、匠氏。十六曰以事为氏。后缗逃出自窦,支孙以窦为氏。微子白马朝周,兹白马氏之所始。十七曰以諡为氏。庄氏、僖氏、康氏、宣氏、文氏、武氏、哀氏、缪氏之类也。凡复姓者,所以明族也,一字足以明此,不足以明彼,故益一字,然后见分族之义。言王氏则滥矣,本其所系而言,则有王叔氏、王孙氏。言公氏则滥矣,本其所系而言,则有公子氏、公孙氏。故十八曰以爵系为氏。又十九曰以国系为氏。二十曰以族系为氏。二十一曰以名氏为氏。二十二曰以国爵为氏。二十三曰以邑系为氏。二十四曰以官名为氏。二十五曰以邑諡为氏。二十六曰以諡氏为氏,二十七曰以爵諡为氏也。古人著复姓之书多矣,末有能明其义者也。有中国之复姓,有夷狄之复姓。中国之复姓所以明族,有重复之义,二字具二义也,以中国无衍语,一言见一义。夷狄多侈辞,数言见一义,夷狄有复姓者,侈辞也,一言不能具一义,必假数言而后一义具焉。其於氏,则有二字氏,有三字氏,有四字氏。其於音也,则有二合音,有三合音,有四合音。观译经润文之义,则知侈辞之道焉。臣昔论中国亦有二合音,惟无三合、四合之音。今论中国亦有二字氏,惟无三字、四字之氏,此亦形声之道,自然相应者也。故二十八曰代北复姓,二十九曰关西复姓,三十曰诸方复姓。此皆夷狄二字姓也。三十一曰代北三字姓,侯莫陈之类是也。三十二曰代北四字姓,自死独膊之类是也。此外则有四声,又有复姓。四声者,以氏族不得其所系之本,乃分为四声以统之。复姓者,以诸有复姓而不得其所系之本者,则附四声之后,氏族之道终焉。五帝之前无帝号,有国者不称国,惟以名为氏,所谓无怀氏、葛天氏、伏羲氏、隧人氏者也。至神农氏、轩辕氏,虽曰炎帝、黄帝,而犹以名为氏,然不称国。至二帝而后,国号唐、虞也。夏、商因之,虽有国号,而天子世世称名。至周而后,讳名用諡,由是氏族之道生焉。最明著者,春秋之时也。春秋之时,诸侯称国,末尝称氏,惟楚国之君,世称熊氏,荆蛮之道也。支庶称氏,末尝称国,或适他国则称国。如宋公子朝,在卫则称宋朝,卫公孙鞅,在秦则称卫鞅是也。秦灭六国,子孙皆为民庶,或以国为氏、或以姓为氏、或以氏为氏,姓氏之失自此始。故楚之子孙可称楚亦可称芈,周之子孙可称周子南君亦可称姬嘉;又如姚恢改姓为妫,妫皓改姓为姚,兹姓与氏浑而为一者也。自汉至唐,世有典籍讨论兹事,然皆出于一时之意,不知澄本正源,每一书成,怨望纷起。臣今此书则不然,帝王列国世系之次本之史记,实建国之始也。诸家世系之次本之春秋世谱,实受氏之宗也。先天子而后诸侯,先诸侯而后卿大夫士,先卿大夫士而后百工技艺,先爵而后諡,先诸夏而后夷狄,先有纪而后无纪,绳绳秩秩,各归其宗。使千余年湮源断绪之典,灿然在目。如云归於山,水归於渊,日月星辰丽乎天,百谷草木丽乎土者也。臣旧为氏族志五十七卷,又有氏族源、氏族韵等书,几七十卷。今不能备,姑载其略云(中间稍节)。
椿案:郑氏以此略冠首,是尤用意处序中,未必无小失,然姓氏之论,莫详于此,为此学者宜讲也。
顾氏炎武裴村记曰:呜呼!自治道愈下,而国无强宗。无强宗是以无立国,无立国是以内溃外畔,而卒至于亡。然则宗法之存,非所以扶人纪而张国势者乎!余至闻喜县之裴村,拜于晋公之祠。问其苗裔,尚一二百人,有释耒而陪拜者。出至官道旁,读唐时碑,载其谱牒世系。登陇而望,十里之内,丘墓相连。其名字官爵可考者,尚百数十人。盖近古氏族之盛,莫过于唐。而河中为唐近畿地,其地重而族厚。若解之柳、闻喜之裴,皆历任数百年,冠裳不绝;汾阴之薛,凭河自保,于石虎、苻坚割据之际,而未尝一仕其朝;猗氏之樊、王,举义兵以抗高欢之众。此非三代之法犹存,而其人之贤者,又率之以保家亢宗之道,胡以能久而不衰若是?自唐之亡,而谱牒与之俱尽,然而裴枢辈六七人,犹为全忠所忌,必待杀之白马驿而后篡唐,氏族之有关于人国也如此。至于五代之季,天位几如弈棋,而大族高门降为皂隶;靖康之变,无一家能相统帅以自保者。夏县之司马氏,举宗南渡,而反其里者,未百年也。呜呼!此治道之所以日趋于下,而一旦有变,人主无可仗之大臣,国人无可依之巨室,相率奔窜以求苟免。是非其必至之势也与?是以唐之天子贵士族而厚门荫。盖知封建之不可复,而寓其意于士大夫,以自卫于一旦苍黄之际,固非后之人主所能知也。予尝历览山东、河北,自兵兴以来,州县之能不至于残破者,多得之豪家大姓之力,而不尽恃乎其长吏。及至河东,问贼李自成所以长驱而下三晋之故,慨焉伤之。或言曰:崇祯之末,辅臣李建泰者,曲沃人也。贼入西安,天子临朝而叹,建泰对言,臣郡当贼冲,臣请率宗人乡里出财百万,为国家守河。上大喜,命建泰督师,亲饯之正阳门楼,举累朝所传之御器,而酌之酒,因以赐之。未出京师,平阳太原相继陷,建泰不知所为,师次真定,而贼已自居庸入矣。此其人材之凡劣,固又出于王铎、张濬之下(二人皆唐末宰相统师出讨而败绩者),而上之人无权以与之,无法以联之,非一朝一夕之故矣。乃欲其大臣者,以区区宰辅之虚名,而系社稷安危之命,此必不可得之数也。周官太宰以九两系邦国之民,五曰宗以族得民。观裴氏之与唐存亡,亦略可见矣。夫不能复封建之治,而欲藉士大夫之势以立其国者,其在重氏族哉,其在重氏族哉!
椿案:此即程子第四条之意,而证以事实,确能道出。
又华阴王氏宗祠记曰:有人伦然后有风俗,有风俗然后有政事,有政事然后有国家,先王之于民,其生也为之九族之,纪大宗小宗之属以联之,其死也为之疏衰之服、哭泣殡葬虞附之节以送之,其远也为之庙室之制禘尝之礼,鼎俎笾豆之物以荐之,其施之朝廷,用之乡党,讲之庠序,无非此之为务也,故民德厚而礼俗成,上下安而暴慝不作(节)。
又原姓曰:男子称氏,女子称姓,氏一再传而可变,姓千万年而不变。国君无氏,公子无氏,庶人无氏,氏之所由,与其在于卿大夫乎?公孙之子,以王父字若谥、若邑、若官为氏。考之于《传》,二百五十五年之间,无有男子而称姓者。女子则称姓,冠以序,冠以国,冠以氏,冠以所自出之国。若氏冠以谥,氏焉者,所以为男别也,姓焉者,所以为女坊也。自秦以后之人,以氏为姓,以姓称男,而周制亡,族类乱(节)。
又日知录曰:古之姓氏,有专官掌之。国语曰,使名姓之后,能知上下之神祗、氏姓之所出者,为之宗。又曰司商协名姓,春官宗伯其属有都宗人、家宗人,而女官亦有内宗、外宗,今日姓氏、昏姻二事,似宜专设一官,方得教民之本。
彭氏维新姓氏溯源序(陈一泓著)曰:族望自魏晋迄唐,上下矜尚,谱记益繁,而源流益混。宋罗长源国名记、郑渔仲氏族略,非不极意搜讨,而间涉疑似,幼未能尽当人心也。夫姓分而为氏,氏分而为族,族犹次也,氏之别而聚焉者也。盖姓以统祖宗所自出,历世不移,氏以别子孙所自分,随时而易,故姓可以称氏,氏不可以称姓。氏同而姓不同者,婚姻可通,姓同而氏不同者,婚姻不可通。三代以上,男子称其氏,妇人称其姓,三代而下,姓氏混为一。至秦灭六国,子孙为萌隶,故以国、以姓、以字、以名为氏,姓氏之淆始此。自时厥后,乱之者匪一,有赐国姓者,有改本姓者,有加恶姓者,有冒贵姓者,婚姻人道之大,往往有乱宗而陷于不知远嫌,而误于弗考者,以此故也(节)。
椿案:此与顾氏原姓,皆本通志,而各有发明。
汪氏琬汪氏族谱序曰:吾之谱吾族也不言宗,非拙吾宗也,悼宗法之不复,而有大不得已者于此也,此制度之变、风俗之浇为之也。凡吾父兄子弟者,苟能知仁义尊亲之说,而使内外有别、长幼亲疏有序、有无相赒、吉凶患难相助、伏腊膢蜡祭飨饮食相周旋,如此则虽不言宗,而宗法寓其中矣(节)。
秦氏蕙田曰:后世或嫡贱而庶贵,非若古之大宗,一尊而不可易;或嫡贫而庶富,非若古之大宗,有世禄之可守,责大宗以收族,其势必不能。则人各弥其弥、各亲其亲,亦情与理之不得不然者。
纪氏大奎宗法论曰:凡起为大夫而得命氏赐族者,则得别为一宗,故谓之别子。始祖之宗,宗之大同者也。别子之宗,宗之别于大同者也。然则士庶之宗,宗之大同者也。后世无世卿,则无别子之宗。而始祖之宗,自在也。始祖者,始迁之祖,非先儒所谓厥初生民之祖也,故得以其适世世为宗。其不同于世卿者,庙寝祭荐饮食制度之等杀异耳。故曰民之有族者,皆得有宗也(节)。
椿案:上三条虽不同,而皆宜于今。
龚氏自珍农宗后自记曰:商之衰农不知宗,故公刘立之;周之衰农不知宗,故管夷吾立之。周之盛也,周公康叔以宗封;其衰也,平王以宗徙。翼顷父嘉父戎蛮子,皆以宗降;汉之实陵邑,以六国巨宗徙。国以农徙也,农之主伯徙,则亚旅尽徙,若无宗法上安能族徙而族封?近世回部、蒙古,有旗分、有族分,或以族降、或以族徙、或以族开垦,其叛者亦以族,盖世酋无析产之俗,故世世富足,令群支仰赖以活,而苗裔能言其先派,有至数十世之多者。又云,天下之大分,先有下而渐有上。
魏氏源庐江章氏义庄记曰:庄周曰名生于不足,井田废而后有公恒产者,曰义田;宗法废而后有世同居者,曰义门;任恤赒救废而后同心备急者,曰义仓;闾左余子之塾废而后教无类者,有义学;墓图族葬之法废而后揜骼者,有义冢;兵农之法废而后自团练自守御者,有义勇。而上亦兢兢昭显章示之,以补王政所穷,以联群情所不属,岂非渊渊然有意于天地生人之本、始而思复其朔者哉。
张氏海珊聚民论曰:三代之时其民聚,三代以后其民散。其民聚,则不待上之人之卫民也,而民常有以自卫;及其散也,民且亟亟焉求卫于上,民求卫于上,而上更何所藉以自卫乎?夫三代之民,所以能聚者,何也?乡遂之制定,而人皆土著,死徙无出乡,乡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而车徒马牛甲兵之属,又皆民之所自出,而无所假于上之人,郊内自比闾以至州,乡野自邻里以至县,遂大小相继,远近相统,如身臂手指,联络呼应,无事之日,而隐隐然有金汤之固,是故上未尝有以卫民也,即民之自卫以为之卫,而国家亦由以自卫,则其势之聚者然也。然而乡遂之制,则固不能行于今者,何也?古者封建行于上,井田行于下,田有授受,地有肥硗,生齿有登耗,俱就理于一人之手,君之于民,常如一家之人,深知熟悉,而无有乎隐匿隔阂之虞夫,是故民数明而生产可得而均也,生产均而乡遂可得而制也。今则不然,自两税久行,而力役之征,亦更为地丁归亩之法,于是户口之迁徙、丁中之多寡,俱非有国者所急,有司十年编审之法,亦不过视为具文,委之吏胥之无能者行之而已。于是游民纷于镇集,技业散于江湖,交驰横鹜,而上之人不得问焉。呜呼,民之散也久矣,夫民者至愚至贱,而初无计长久之念于其心者也,古者乡遂之行,民乌知其所以自卫哉,亦不过阴驱显率于先王之政,而卒以大获其福。若夫生于今之时,果其能鉴于前者,天下之崩裂与夫流寇之祸,固将思所以自卫之计,然而民不能知也,奈何为之,上者亦安坐听之,迫而不得已,始仓皇为一切苟且之政,而无计长久之念于其心乎。今者井田之制既不可复,则比闾乡遂之说,固不敢以进于今矣。而一二深识之士,辄议寻古之所谓保甲者行之。朝廷亦尝下之督抚,趣行于郡国,且勘其奉行之真实,以为政殿最,则庙堂之上,诚亦大鉴其弊,而思有所变更之道。然在当时,卒亦未尝行,或行之不踰年而亦废,一时之良法美意,止以烦胥吏靡文书已耳。讵其法,诚有未便与。盖尝思之,民者可静而不可动者也,能简而不能繁者也。先王之世法,诚至繁至赜,然而动民而民若不之觉,烦民而民乐为所用者,则上之德有以喻乎民也。上与下之相近,而无所隔于其间也,且亦三代相承而增损积渐之,使然也。今之势,既不能不异乎,是民既有所疑乎上,而上亦不能取必乎民,然则为之上者母,亦惟安坐听之,而无容转计矣乎。夫天下固有自然之势,而斯民亦有自然之情性,可以使之相维相系,而不必以上之法与乎其间者,则在重宗族而已矣。古者先王之为民也,上使之统于君,下使之统于宗,故公刘之立国也,君之宗之,而太宰以九两系邦国之民。五曰宗以族得民,春秋晋执蛮子以畀楚,楚司马致邑,立宗焉,以诱其遗民,则当时民之依于宗者,固可想见。六国之亡,豪族处处,而有高祖代秦,徙诸大姓齐田楚景之辈实关中,以为强干弱枝之本。自魏晋以来,最重谱系,朝廷立图谱局,置郎令史以掌之,然只以绳天下之人材,以为中正选士之法,而九两系民之遗意,卒无讲者。今者强宗大姓所在,多有山东西、江左右以及闽广之间,其俗尤重聚居,多或万余家,少亦数百家,其耳目好尚,衣冠奢俭,恒足以树齐民之望,而转移其风俗。今诚能严土断之禁,重谱牒之学,立大宗之法,以管摄天下之人心,凡族必有长,而又择其齿德之优者以为之副,凡劝道风化,以及户婚田土争兢之事,其长与副先听之,而事之大者,方许之官,国家赋税力役之征,亦先下之族长。族必有田以赈孤寡,有塾以训子弟,有器械以巡徼盗贼,惟族长之以意经营,而官止为之申饬其间。凡同氏谱之未通者,则官为通之;单丁只户不成族者,则以附于大族;游寓之家其本族不能相通者,则亦各附于所寓之地,凡某乡几族,某族几家,某氏附某族,某族长某人,岁置薄,以上于官。夫使民返其所自生,则忠爱出;因乎其同类,则维系固;以族长率同族,则民不惊;以单户附大族,则民各有所恃,讵非其自然之势、至简之术乎?夫以乡遂聚民者,聚于人也,以宗族聚民者,聚于天也,聚于人者,容或有散之日,聚于天者,固无得而散之矣。语曰,百足之虫,至死而不僵,斯固民所以自卫之方,而即所以卫上之道也。
椿案:此亦程子、顾氏之意,而更切于吏治民俗。陈榕门在江西有选举族正族约檄,又令宗祠贮仓赡族,今人为治,有及此者夫?宗法者,王政也,与封建、井田、乡遂、学校诸事,皆相连。先王制世,通盘合算,一事正则其余皆正矣,一事苟则其余皆苟矣,后世之不能复三代者,以此。程子曰,天下之治,正家为先,先天下之家正,则天下治矣。夫宗法者,正家之道也,不出家而成教于国之一端也。然家之本在身,是故欲行宗法,必先修身。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