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思无邪”意义之探究

【摘要】：《论语》中孔子讲“《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从汉代到现代，学术界对其中“思无邪”一语解释纷纭，因而也就妨碍了对孔子《诗》论的理解。正确理解《鲁颂·駉篇》“思无邪”的原义, 结合孔子论述《诗经》的系统和春秋时期研究《诗经》的总体趋势，孔子说《诗经》“思无邪”，是说《诗经》给人们在现实生活中提供了广阔的应用手段，而这一点又进一步证明了孔子论《诗》系统的纲领是普及文化, 运用《诗》提高人的精神。

【关键词】思无邪，诗经，孔子，论《诗》系统， 春秋精神

儒家学派创始人孔子,对《诗经》曾有一个总的评价: “诗三百, 一言以蔽之, 曰‘ 思无邪’”(《论语·为政》)。“思无邪”可说是中国最早的文学批评标准, 但也是长期以来一直争讼不已的论题, 以至有“世儒解释终不了”之说( 张戒岁《寒堂诗话》)。不过稍加留意就会发现, 两千多年来学者们的各种解释和争论有一个突出的特点,即从思想道德方面立论者居多, 所谓 “归于正”、“思想纯正”、“思想不邪恶”等等, 就是其典型看法。若照此理解, 那么孔子作为《诗经》的整理者, 如果认为其中的每一首诗都符合他所主张的思想道德标准, 那是很难想象的, 而且也是不符合《诗经》实际的。这一点前人早已多所致疑, 这里不必再事辞费。笔者认为, 对“思无邪”的理解之所以很难跳出思想内容的圈子, 除了孔子本人一贯强 调思想修养这一因素之外, 恐怕在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没有弄清“思无邪”在《诗经》中的原义以及孔子的《诗》学系统。

一 、现有解读实例

杨伯峻、吴树平：孔子说：“《诗经》三百首，用一句话来概括它，就是‘思想没有邪念’。”[1] 这种观点在大陆学者当中颇有代表性，许多书籍中有关本句的解释大同小异。在国外有相当影响力的Arthur Whaley的《论语》英文版本对于这句话的翻译也持有相同的观点： The Master said, If out of the three hundred Songs I had to take one phrase to cover all my teaching, I would say ‘Let there be no evil in your thoughts’. [2]然而，从译者对译文的注释来看，译者将其中的“思”认定为语气助词，这显然是把文中的“思”与后面的“思马斯徂”中的“思”混淆在一起了。（国内学者一般认为后者的“思”为语气助词，这也是不对的，本文后面将会论及） 南怀瑾先生的《论语别裁》不是一部译著，没有严格的译文，但是从其诠释来看，他也是赞同这种观点的：“人活着就有思想，凡是思想一定有问题，没有问题就不会思想，孔子的‘思无邪’就是对此而言。人的思想一定有问题，不经过文化教育，不经过严正的教育，不会走上正道，所以他说整理诗三百篇的宗旨，就是为了‘思无邪’。”[3] 钱穆先生在《论语新解》中对“思无邪”作了这样的注解： 思无邪：《“鲁颂”駉》篇辞。或曰，诗有美刺正变，所以劝善而惩恶。则作者有三百篇之思，皆归无邪，又能使天下后世之凡有思者同归无

邪。有一说，无邪，直义。三百篇之作者，无论其为孝子忠臣，怨男愁女，其言皆出于至情流溢，直写衷曲，毫无伪托虚假，此谓诗言志，乃三百篇所同。故孔子举此一言以包盖其大义。诗人性情，千古如照，故学于诗而可以兴观群怨。此说似较前说为得。駉诗本咏马，马岂有所谓邪正？诗曰：“以车祛祛，思无邪，思马斯徂。”祛祛，强健貌。徂，行义。谓马行直前。思马之思乃语词，不作思维解。虽曰引诗多断章取义，然亦不当大违原意。故知后说为允。 钱先生的“白话试译”如下所示：先生说：“《诗经》三百首，可把其中一句诗来包括尽，即是‘思无邪’。”[4]钱穆先生列举了两种通行的观点，并表明自己倾向于后者。然而，后一种观点虽然符合“诗言志”的大意，但在文字学上很难立足，只是学者们根据诗文大意所得到的一种模糊的推断而已，因为“邪”与“斜”是同源字[5]，但是“无邪”不能代表“直”的意思。因为要满足这个意义，否定词应该用“不”，而不应该用“无”。更为重要的是，“斜”（邪）本身具有“抒发”的意义（《说文·斗部》：“斜，抒也。”段玉裁注：“抒，各本从木，今正。凡以斗挹出谓之斜，故字从斗。”），加上“无”以后意义就反转了，无法表示“至情流溢，直写衷曲，毫无伪托虚假”的意境。 有别于大陆传统，台湾学者似乎继承了钱穆先生的所取的观点。傅佩荣先生的白话译文为：孔子说：“《诗经》三百篇，用一句话来概括，可以称之为：无不出于真情。” 傅先生对于“思无邪”的注释是这样的：思无邪：出于《诗"鲁

颂"駉》，描写马向前直行的勇健貌，引申为诗人直抒胸怀，所作无不出于真情。[6]这个注释的问题在于“思无邪”这三个字在诗中并非用来描写“马向前直行的勇健貌”，与Arthur Whaley所犯的错误一样，他把真正描写“马向前直行的勇健貌”的“马斯徂”与前面的“思无邪”混淆了。

二、《诗经》中的“思无邪”溯源 为了弄清原委，我们有必要将《诗经》中的《鲁颂·駉篇》原封

不动地抄写出来，进行一番必要的研究。[7]

駉駉牡马，在垧之野， 薄言駉者，有驈有皇， 有骊有黄，以车彭彭。 思无疆，思马斯臧！

駉駉牡马，在垧之野， 薄言駉者，有骓有駓， 有骍有骐，以车伾伾。 思无期，思马斯才！ 駉駉牡马，在垧之野， 薄言駉者，有驒有骆， 有駵有雒，以车绎绎。 思无斁，思马斯作！

駉駉牡马，在垧之野， 薄言駉者，有骃有騢，

有驔有鱼，以车祛祛。 思无邪，思马斯徂！

鉴于其译文有诸多问题，故不列出，我们在此只探讨与“思无邪”直接相关的文字。笔者以为，整个诗文行文颇有规律性，这对于解读“思无邪”非常有帮助。只要我们将“思无疆”、“思无期”、“思无斁”和“思无邪”放在一起对比，就不难发现“疆”和“期”是表示空间和时间界限的文字，因为诗文有排比对称的特点，我们可以初步推断“斁”和“邪”也应该与此类似。 首先，让我们考察一下“斁”字。 “斁”：《诗经全解》的作者们将其释为“厌”，并将“无斁”据杨合鸣《疑难词语辨析》释为“思虑详审，无有厌倦”。这显然十分牵强。在《汉语大字典》中，“斁”的确有“厌倦”、“讨厌”、“解除”、“盛貌”等义项，但是不能忽视的是它也有“终”、“终止”的义项，而后者与前面的“疆”、“期”一样，表示时间、空间的某一界限的意思。《说文·攴部》：“斁，终也。”唐朝元稹《莺莺传》：“何幸不忘幽微，眷念无斁。”明朝余继登《典故纪闻》卷十：“扬其耿光，有永无斁。”可见，“思无斁”即“思绪没有终止”的意思。[8] 然后，让我们考察与本文密切相关的“邪”字。 “邪”：《诗经全解》的作者们根据杨合鸣《疑难词辨析》将其释为“思虑纯正，无有邪曲”。“邪”除了“邪恶”、“不正”等义项之外，它还与“余”（余）相通，表示“剩余”的意思。《史记·历

书》：“举正于中，归邪于终。”裴骃集解引韦昭曰：“邪，余分也。终，闰月也。”《左传·文公元年》作“归余于终”。[9]可见，“思无邪”即“思绪殆尽”、“绞尽脑汁”的意思，与“疆”、“期”、“斁”有所不同的是，后三者表示思考还没有达到疆界，而“思无邪”则表示思想者已经竭尽全力，再也想不出新的花招的意思。正是因为这种差别，孔夫子才选择“思无邪”来概括全诗，而不是“思无疆”、“思无期”、“思无斁”当中的任何一个。 正如钱穆先生所说：“駉诗本咏马，马岂有所谓邪正？”整个诗文描写的就是马，马怎么会有所谓的“邪”与“正”呢？钱先生靠哲理得出了正确的大方向，可惜他没能进一步考察全诗。

笔者在浏览《诗经全解》的过程中有一个突出的印象，即当人们无法解读某一个甚至某两个字的时候，最省事、也是最偷懒的办法就是武断地将其定性为“语气助词”。 就本诗来讲，“思马斯臧”、“思马斯才”、“思马斯作”和“思马斯徂”中的“思”显然不是所谓的语气助词，而是明确地表示“思维”意义的实词。以“思无邪，思马斯徂”为例，后一个“思”显然是重复前一个“思”，并将其具体化，这是诗歌创作的技法之一。这句话的意思应当是“千思万想，想不明马儿为何如此健壮！”《诗经全解》将这句话译为“周公思虑很纯正，马儿肥壮奔千里！”现在看起来颇有些搞笑的性质。

三、《诗经》中的“思无邪”探究

“思”字在《诗经》中共出现52处( 据《十三经注疏》本, 下

同) , 首次出现在《周南·汉广篇》“不可求思”句下, 毛传明确注曰:“ 思, 辞也。”同篇下文中的“不可方思”、“不可泳思”之“思”, 毛传就没有注, 以后所有句尾的“思”字,一概不再出注, 是其证。但是, 在众多的“思”字中, 显然既有实词, 也有虚词, 怎样处理其余的“思”字, 只能靠读者自己随文判断了。邢疏明显选择包咸注, 而包注是含糊的。这些姑且不论。我们姑且把这一类注解当做“虚词派”。到北宋项安世则明确提出“思”是虚词的意见: “ 思, 语辞也。用之句末, 如‘不可求思’、‘不可泳思’、‘不可度思’、‘天维显思’;用之句首, 如‘思齐大任’、‘思媚周姜’、‘思文后稷’、‘思乐泮水’, 皆语辞也, 说者必以为思虑之思, 则过矣。”(《项氏家说》) 俞樾又进一步指出: “项氏此说是也。惜其未及‘思无邪’句。按《駉篇》八‘思’字并语辞。毛公无传, 郑以‘思伯禽之法’说之, 失其旨矣。”

用之句首的“思”字, 在《诗经》中共18处, 《毛传》只于《大雅·文王篇》“思皇多士”句下注曰: 思,辞也。而前此的《邶风·泉水篇》之“思须与漕”《小雅·谷风篇》之“思我小怨”中的“思”字并不注, 就是说, 这两个用于句首的“思”字是当动词讲的。《文王篇》之后的所有句首“思”字, 亦不注, 也就是说, 《文王篇》以下的“思”字, 有的是属于实词, 不必注出, 有的是虚词, 已见前注。项安世之所以不举《駉篇》的八个“思”字, 很可能认为这八个“思”字是实词, 这也姑且不论。问题是, 把“思”解做虚词, 明明白白是根据毛传不注的传统而来, 不但把孔子的引文看做是出于《鲁颂·駉篇》, 而且用了毛传的解释。当然, 其中的“邪”字皆作为邪正字来处理。这

说明古人注释孔子这句话, 还是要依据诗经原文的, 而不是“与原文无涉”。

明确把“思”当做实词解释的有: 南朝皇侃《论语义疏》引晋人卫《集注论语》曰:“不曰‘思正’,而曰‘思无邪’, 明‘正’无所思邪，邪去则合于正也。”这个解释实际上是根据东汉郑玄对《诗经》原文的解释而来：“思伯禽之法”( 《毛诗郑笺·駉篇笺注》“思无邪”句笺文) 。南宋朱熹《集注》云: “‘思无邪’ ,《鲁颂·駉篇》之辞。凡诗之言善者, 可以感发人之善心, 恶者, 可以惩创人之逸志, 其用归于使人得其性情之正而已。”朱熹的意思是, 《诗经》中的诗本有邪正之分, 而读者却应该从正反两个方面汲取正面经验和反面教训。这是把“思”当做动词思考来解的例子。台湾大学南怀瑾先生说: 人活着就有思想, 凡是思想一定有问题,,所以他(孔子)说整理诗三百篇的宗旨, 就是为了‘思无邪’。”(《论语别裁》上册)这是把“思”当做名词“思想”来解的例子。其中的“邪”亦皆作邪正字处理。问题仍然是, 就中除南怀瑾先生不管《诗经》原意以外, 其余的解释还是要从《诗经》的原文说起, 没有完全脱离《鲁颂·駉篇》原文的意思。同样证明绝大多数古人解释孔子这句话时没有脱离《诗经》原文的意思。

近人郑浩《论语集注》述要云:“‘无邪’字在《诗·駉篇》中, 当与上三章‘无期’、‘无疆’、‘无斁’义不相远, 非邪恶之‘邪’也。《集传》何以解‘无邪’句即作邪恶之‘邪’? 心无邪恶与牧马之盛, 意殊不贯, 与‘无期’各句亦不一例, 知古义当不如此。古义‘邪’

即‘徐’也。《诗·北风篇》“其虚其邪”句, 汉人引用多作“其虚其徐”, 是邪、徐二字古通用,《管子·弟子职》曰:‘志无虚邪’。是二字双声联合, 古所习用。《诗传》云: ‘虚, 虚徐也。’释诗者如惠氏栋、臧氏琳即本之《诗传》, 谓‘虚’、‘徐’二字一义, 是徐即虚。《北风篇》之‘邪’字既明, 则《駉篇》之‘思无邪’即可不烦言而解矣。《集传》于前二章曰‘无期犹无疆’, 于后二章不敢曰‘无邪犹无斁’, 以‘邪’、‘斁’二字义尚远也。今如此解, 则亦可曰‘无邪犹无斁’也。无厌斁,无虚徐, 则心无他骛, 专诚一志以之牧马, 马安得不盛。《駉篇》‘思无邪’之本义既明,则此章亦可不烦言而解矣。夫子盖言《诗》三百篇, 无论孝子、忠臣、怨男、愁女皆出于至情流溢, 直写衷曲, 毫无伪托虚徐之意, 即所谓‘诗言志’者……”程树德之《论语集释》总结诸说, 认为:“‘ 思’乃发语辞,非心思之思，当从项说。‘邪’字当做‘徐’解,《述要》之说良确。”李泽厚先生《论语今读》亦采用郑浩说。

从古至今, 学人解释《论语》这章的内涵, 除极少数学者外, 大多先疏通《诗经》原文之义, 再解说《论语》本章之义。既然孔子引用了《诗经》的原文, 我们就没有理由认为与原文无关。此其一。其二, 以上诸说尽管有的解释于“《诗》三百, 一言以蔽之, 曰‘思无邪’”这句话本身可以贯通, 但还是没有解决孔子谈“为政”的时候, 为什么忽然插入谈《诗经》“思无邪”这个根本问题。

南怀瑾先生从中国古代文人集政治、哲学、史学、文学于一身的角度谈编者把孔子论《诗经》的话插进这里的理由, 并且认为没有文

学修养就做不好政治家, 固是一理, 但是在孔子那个时代是不是有这种认识, 对这种认识达到什么深度, 都是值得讨论的。孔子对弟子的评价把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分得清清楚楚(《论语先进篇》), 并说“行有余力, 则以学文”(《学而篇》)。“学文”指学习前代留下来的文献典籍, 当然包括文学作品。但恐怕不包括《诗经》。《诗经》也可以说是“文”的一部分, 但它是孔门弟子的必修课, 是经典, 《大戴礼记》说得好: “夫子之设教也,先之以《诗》。”《诗经》是“课内”必学必行的, 绝不是“行有余力”与否之可为可不为的事。在孔子的心目中, 《诗经》的地位是不同于寻常文献的, 至少没有把《诗经》当做今天我们确认的“文学作品”来对待, 其价值要远远超出一般典籍之上, 尤其超出文学作品之上。从《论语》中孔子谈“文”与谈《诗》的情形看来, 两者是不能等量齐观的。

尽管郑浩的结论不能令人满意, 但他的方法却给我们解释《诗经》原文以启发, 就是按着《诗经》重章叠唱的规律, 原诗各章最后一句“思无疆”、“思无期”、“思无斁”和“思无邪”都应该是意义相近或相同的。于省吾先生《诗经新证》就解决了这个问题。他认为,“斁”当读“度”, “无度”犹言“无数”, 并历引《尚书·梓材》、《后汉书·张衡传》李注、《礼记·檀弓篇》郑注互证, 说明“斁”、“度”、“数”古本通用。又论证“邪”应读作“圄”, “圄”通“圉”, 从“牙”、从“吾”之字古义通, 且圄、圉古同, 《说文》囹圄作囹圉。而圉有“垂( 陲)”义, 引《左传·隐公十一年》为证:“亦聊以固吾圉”, 杜注“圉, 边垂( 陲) 也”, 则“思无斁”、“思无邪”无边无际之意。这样, “无疆”、“无期”、“无斁”、“无邪”四者之义就顺利地贯通下来了, 都是在赞美鲁侯的马匹在草原上一眼望不到边际, 极言其多也。这也符合《诗经》反复咏唱, 层层加深的惯用手法。这样解释“无邪”, “思”字自然可以看做是“语辞”了。

《鲁颂·駉篇》“思无邪”之义既明, 而《诗经》在春秋时期的作用, 尤其是《论语》中孔子对待《诗》的态度亦晓, 孔子在讨论“为政”时所说“诗三百, 一言以蔽之, 曰‘思无邪’”的话, 也就豁然贯通。原来这句话, 并不是对《诗经》内容的评价, 也不是要求学生阅读《诗经》时应该以“无邪”的思想对待它, 而是说《诗经》三百篇, 给我们在政治活动中提供了无比广阔的应用的手段, 或者说,《诗经》在现实生活中的应用是不可穷尽的。上海博物馆所藏《战国竹简》中保存的孔子的《诗论》, 也能看出孔子论《诗》的指向。如其中第十简: “《关雎》之怡,《 木》之时,《汉广》之智, 《鹊巢》之归, 《甘棠》之保( 褒) ,《绿衣》之思, 《燕燕》之情。”初看起来, 好像是孔子对《诗经》各篇主题的概括, 但仔细琢磨, 有的说法与诗的内容相去甚远。如所谓“ 《汉广》之智”, 就诗的内容而言, 与《关雎》并无大的区别, 很难与“智”联系起来。但是如果把它放在孔子论《诗》的系统中去, 就好理解了。原来孔子是说, 男女之情应该用理智来控制——那个小青年尽管很想得到汉水对岸那位姑娘, 但他还是按照礼义亦即理智来规范自己的行为。他想的不是与那位姑娘暗中约会, 而是设想按照社会规定的成婚的礼仪与那位姑娘正式结婚。这当然是理智的表现。竹简所记孔子对七首诗的概括, 本质上

是孔子对诗的内容建立在礼义上的提升, 但这种提升并没有完全脱离《诗》的基本内容, 而是在原诗内容的基础之上的引申, 这就给学生“兴于诗, 立于礼”提供了一个“兴”向“礼”转移的导向, 即“立于礼”的榜样。这种运用《诗》作为提升人的精神的手段, 《论语》中有两个明显的例证, 就是孔子与他的学生子贡谈《诗》(《学而篇》), 又与子夏谈《诗》(《八佾篇》)。前者是从生活现象中人的品德修养联想到《诗》(《魏风·淇奥》), 后者是从《诗》(《卫风·硕人》)联系现实生活中人的修养。

我们由此可以看出, 整个春秋时期特别是孔子,对待《诗经》并不是我们今天理解的把《诗经》当做文学作品来读的, 而是把《诗经》当做个人修养的道德教科书, 当做从政的手段。在理解《诗经》所表现的原本的思想情感之上, 展开丰富的联想和想像, 把它引申或转移到“ 礼”上来, 以凸现“人”的精神。所谓“人”的精神, 乃是强调人的社会群体的责任感和与此相联系的礼义道德, 个人的思想和情感一定要纳入群体的社会规范之中。这种对《诗经》的“再创造”, 表现了在人的“类”觉醒的漫长的历史过程中, 整顿社会秩序, 调控社会关系, 使每一个社会成员自觉地担负起社会的共同责任, 使物质生产方式和人类本身的再生产方式提高到属于“人”的境地, 因而, 必然要求与之相对应的精神生产。他凸现的是群体的利益和意志, 这就是春秋精神, 是整个人类的必由之路。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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