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不过一株草民（外二首）

戴俊马

 

那些被叫着草的居民是真正的草民

虽然我生下来就与他们朝夕相处

却很少能够真正喊出他们的名字

大都以别名或外号代称

 

我没有真正地关注过他们，也没有

真正地爱护过他们

我觉得他们都太过卑微，很容易被践踏

他们都太过羸弱，很容易被屠戮

 

他们生长得低调而猥琐

没有雄心的号子，也没有信仰

的光芒，即便有几札兴奋和激动

也得借助风的势力去呼叫或呐喊

他们长的太过参差，有的低于脚面

有的矮于膝盖，即使有高过人头的

也没有倾吐赞美诗的必要

 

我一直视他们为无脊椎的家伙，一直

肆无忌惮地歧视他们，污辱他们，戗害他们——

用刀，用火，用锄，用锹，用毒药

很想将他们全部灭种

 

然而，这些家伙的个性太过倔强

从不服输，从不绝望——

天涯海角的繁衍，五湖四海的生长

他们的意志太过坚定，太过强大

从不放弃，从不沉沦——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他们用沉默对抗嚣张，用顺从对抗暴力

用鲜明的事例告诫我：他们是杀屠不尽，灭不绝的

有朝一日，他们会通过正常的程序爬上我的头顶

进而占领我的全身——

我感觉到了一种凌厉的锐气，悟出自己无论如何

也强不过他们中的任何一珠

 

大山走失的游子

 

一块庞然的石头

被谁从某山区运了来，放在公园的

偏僻处，生生像个弃物——

“他是块景致，已被纳入公园的整体景观了”

公园管理人员似乎想替他开脱

 

可他却真的像个弃物，呆立于公园一隅

如日薄西山的木讷老人，又如过时无用的陈旧光阴

很少有脚步接近，很少有目光关注

他抵不上公园里一株葳蕤的花草

 

然而，当我试图真正接近他时，老远就感觉到了

他棱角的光芒，当我试图用手推动他时，感觉

他的内心有岩浆在喷涌——

他果真不是一件弃物，是大山走失的游子啊

 

伟大的青蒿

 

在我的眼里，青蒿就是

一株植物，一株普通得不能

再普通的植物，所以

我连它的名字都叫不全

只喊它蒿草

 

在屠呦呦眼里，它是黄金

药和生命

珍贵至极，所以

将它顶在头上，藏在心里

时时呵护

 

在青蒿的眼里，我就是个

粗俗的动物

没有眼光，没有头脑，没有智商

所以，它没有高看我

什么也不向我坦露和表白

 

在它的眼里，屠呦呦却是个

高智商的人，不粗俗，不简单

所以，把自己心中最宝贵的秘密

统统奉献给了她，让她精准地

围剿疯狂的疟疾和红斑狼疮

 

青蒿是一株伟大的植物

聪明、精明、清明

虽不善表达内心，却具有非凡的

智慧、智商和自觉——

它使自己成了救星，大大的救星